用行動書寫正義和尊嚴

牟效波

在中國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的前夕，我讀到了康健律師和劉榮軍先生所著的《索賠：親歷中國“慰安婦”及被強擄赴日勞工訴訟》一書。這部口述紀實性著作時常把我帶回那段中國人民遭受苦難的歷史，感受著那些不幸的受害者被日本侵略者蹂躪、虐待的屈辱，同時也讓我“陪同”著者一起“經歷”了對日索賠的艱辛歷程。閱讀此書，成為我個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的最好方式。

《索賠》以康健律師參與對日索賠近20年訴訟的歷程為主線。因她是在中國參與最多甚至起主導作用的律師，這條主線就基本上向我們展現了對日索賠訴訟的完整過程。全書分為上下兩篇，上篇以原“慰安婦”受害者索賠訴訟為主題，下篇以被強擄赴日勞工索賠訴訟為主題，分別記述了康健律師最初參與對日索賠案件的起因，記錄了對原“慰安婦”受害者和被強擄赴日勞工的實地調查、取證過程，并記錄了部分原“慰安婦”受害者和勞工當年受害的事實；記述了康健律師親歷的多次赴日訴訟的過程與細節，以及與日本政府、有關日本公司在法庭內外斗爭的經過；介紹了日本律師、日本民間支援團體、中國人民以及世界進步團體在幫助中國受害者對日索賠過程中發揮的巨大作用；駁斥了日本政府和日本有關公司在對待歷史問題上的錯誤態度。

讀著此書，我時常掩卷而思，康健律師的正直、執著和無私總能感動我，令我對她充滿敬意。1995 年9 月，在聯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代表大會上，日本女律師大森典子提到，日本有一些律師想幫著中國的“慰安婦”起訴日本政府，但是作為外國律師在中國做有關調查十分不便，希望中國律師給予支持。當時，全國婦聯要求與會代表對大會上可能提出的“慰安婦”問題不表態，不介入。因此，大森典子律師的話題一提出，中方代表陷入幾十秒的停頓。然而，就是這幾十秒，讓與會的康健律師感覺時間很長。雖然有工作紀律，但是她仍然感到“對于一個法律的問題，所有人都不回應是不合適的，最起碼是不禮貌的”。于是，她就硬著頭皮說：“作為一個訴訟案件，我們中方律師給予協助不是不可以。”正是她感到的尷尬，讓她做了她認為最起碼應該做的事，而正是她做的最起碼的事，讓她在之后的近20年里，為中國大陸“慰安婦”和被強擄赴日中國勞工的對日索賠傾注了大量心血。從這個舉動中，我感到了康健律師內心的正直。

一諾成誓言，艱辛誰人知。面對不多的線索，要找到受害人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有耐心，輾轉很多人才能打聽到受害者的大致住址，而這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甚至有時投入了大量精力逐村尋找受害者卻一無所獲。在找尋受害者的路上，步行走山路，汽車輪胎被冰磨破，冬夜里脫下外套墊車輪子，六個小時走20里夜路，在連涼水都沒有的旅館里就著礦泉水干吃方便面，這一切對于一位身體柔弱的女律師來說是何等艱辛。然而，她和助手仍然不屈不撓地做著調查，為訴訟取證。如果沒有內心正義支撐的執著，她們怎么能夠做到？

更令人敬佩的是，康健律師和她的律師事務所從事對日索賠事務完全是免費的。她作為一名資深律師，犧牲了很多掙錢的機會，在與收入沒有任何關系的對日索賠事務上傾注了幾乎全部心血。她是無私的。幸好，她和同事們的努力取得了部分成功，東京地方法院及高等法院審理后，確認了提起訴訟的原“慰安婦”曾被日軍持續侵害的事實，并確認該侵害行為給她們精神造成的嚴重損害持續至今；日本相關法院也認定了中國勞工的受害事實，及日本政府和相關日本公司的加害行為。雖然索賠之路依然艱辛，但是這些對事實的認定，還是為日后的解決打下了基礎。這些成功對康健律師的無私付出是一種慰藉。

康健律師用行動在書寫著自己的歷史，而就在這條艱辛的歷史之路上，當她駐足傾聽苦難的人傾訴苦難并將這些展示給世人時，也向我們呈現了另一個歷史維度中不為人所知的細節。我研修過歷史，對“慰安婦”和強擄赴日勞工都略有所知，但是當我看到這些細節和她們的親身講述時，才意識到，原來我對這段歷史的了解如此膚淺，從來沒有靜下心來感受過這段歷史中的真正苦難，因而也就無法真正銘記這段歷史。

根據康健律師的調查摘錄，那些被日軍抓去做“慰安婦”的婦女大多只有十五六歲年紀，她們內心充滿恐懼，每天被日軍輪番禍害，反抗就被打傷，最終被折磨得瀕臨死亡，有的甚至精神失常。更悲慘的是，當她們被抓走后，她們的家人有的上吊自殺，有的被氣傻。根據書中摘錄的日本精神科專家的鑒定，這些受害者都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創傷，存在“外傷后精神緊張引起的精神障礙”，更嚴重的還伴有“經歷悲慘的遭遇以后的持續人格變化”。被強擄赴日的勞工則主要受到毆打、虐待和饑餓的折磨，許多勞工因此而死去。身心受到嚴重傷害，家破人亡，這種非人的肉體和精神折磨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康健律師在書中摘錄的這些口述記錄，把受害者的痛苦告訴世人，讓我們能夠體會到這種悲慘，認識到日軍的殘酷和野蠻。

為了幫助受難者討回公道和尊嚴，讓加害者正視歷史，康健律師和一些熱心人士所做的一切，將青史留名。而他們也用歷史細節再次提醒世人：那段苦難史我們不應忘記，不是為了延續仇恨，而是為了提醒自己和后人，那是人類的一段恥辱，不應該再發生了；那些歷史遺留問題尚未解決，值得我們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