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嵐
我是一名在監獄工作的心理咨詢師。坐在我面前的來訪者,很多都是內心正經歷著痛苦掙扎的服刑人員。他,就是其中之一。
說來荒唐,他殺人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受害人他并不認識,只因朋友請他幫忙的一句話,就毫不猶豫地結束了被害人的生命,他自己也因此鋃鐺入獄。他服刑時間長,待過的監獄也有四五個,自覺世人沒有受過的痛苦都發生在了自己身上,近期總是失眠多夢,夢境里都是自己當時殺人時的血腥暴力畫面,而白天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夢境里的恐怖畫面,這讓他的內心非常痛苦,感覺生不如死。這次咨詢也是監區主動為他申請來的。
從他不多的話語中,我了解到他最急于解決的是他的噩夢,他擔心自己失控會再次傷害無辜,內心痛苦,已處在崩潰的臨界點。于是,我與他一起來分析出現噩夢的深層次原因。很快我就發現,噩夢連連的背后深埋著他對被害人的愧疚。對受害人有愧疚感,這無疑是其內心良知未泯的體現,而他自己已為此服刑20余年,已為自己所犯的罪過承擔了責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此時,要想從噩夢中走出來,幫助他原諒自己,接納自己就成為了解決問題的關鍵。
入獄前的他,處理問題的方式簡單、直接、暴力,這與其成長的環境和所受的教育是密不可分的。從小他就性格內向,不善言談,小學時如果在學校里與同學發生矛盾或犯了錯回到家,父親會痛打他一頓,還常用鐵鏈將他鎖在家里……長大成人的他,也不知不覺認可了父親的這種暴力行為模式。這也為他后來的殺人事件埋下了伏筆。
接下來,我采取合理情緒想象技術,讓他想象被噩夢困擾的情景,特別是那些讓他心煩意亂、難以承受的情景,并體驗這種情緒下不適的情緒反應,然后報告此時的感受。第二步,就是要求他保持想象這一情景,幫助他進行放松訓練。第三步,告訴他噩夢的產生是其內心對受害人的內疚,并利用“空椅子”技術,讓他真誠地向傷害的人道歉,釋放內心壓抑的愧疚。同時,咨詢師還幫助他認識到自己對噩夢的焦慮和恐懼情緒是由自己的想法造成的,想法改變了,情緒也會隨之發生改變。
經過三次咨詢后,他對噩夢的產生有了正確的認知,內心漸漸平復,噩夢次數逐漸減少,也基本消除了對噩夢的焦慮和恐懼。他說現在能正常入睡,笑容時不時地出現在臉上。
在之后的一年來的改造生活中,他對生命有了新的認識,看問題、處理問題不再單一,人生態度也在悄然轉變。尤其是當通過自身努力拿到勞積獎勵時,他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