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好中國領導人話語的對外傳播

周曉剛

2012年11月15日習近平當選中共中央總書記，在與國內外記者的見面會上做了1500字（包括標點在內）的簡短講話。新華社（Xinhua）、英國廣播公司（BBC）、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等國內外媒體均迅速做了英譯，外文出版社（FLP）在2014年出版的《習近平談治國理政》一書里也對該演講稿做了英譯。對于國際社會而言，習近平當選總書記后的首次講話成為外國政要、研究人員、普通讀者了解中國領導人未來施政綱領的重要資料。然而，學術界討論更多的是該講話稿中的俗語“打鐵還需自身硬”的英譯，對整篇講話稿的英譯本尚未引起學者的注意。筆者選擇BBC和FLP的英譯文，以外宣“三貼近”的原則分析，與廣大譯者共同探討如何做好中國領導人話語的對外傳播。

一、貼近中國發展的實際

1.熟諳中國政治，避免盲目直譯

中國的發展日新月異，外宣內容要貼近中國的實際。譯者同樣也要做足功課，了解相關背景知識。就譯文標準而言，嚴復提出了“信、達、雅”。“信”的標準即譯文的忠實標準，是排在首位的。準確性是忠實標準的基本點。翻譯的時候如果只強調忠實于原文，字字句句地直譯就會忽視英語和漢語在詞語含義、詞語搭配、表達方法等方面的語言差異，①最后引發準確性的問題。

例1：剛才，我們召開了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會議上選舉產生了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全會選舉產生了七位中央政治局常委，選舉我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在這里，我代表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成員，衷心感謝全黨同志對我們的信任。我們一定不負重托，不辱使命！（下劃線為筆者所加）

[BBC] Just now， we have conducted the first plenary meeting of the 18th CPC Central Committee and elected the new central leadership organisation during the meeting. The plenary meeting election has produced seven Standing Committee members of the Political Bureau and elected me as the CPC General Secretary. Here， on behalf of the members of the new central leadership organisation， I sincerely thank all comrades of the party for their trust in us. We will live up to the great trust placed on and the mission assigned to us.②

[FLP] We have just held the First Plenary Session of the 18th CPC Central Committee， and elected a new central leadership. I was elected General Secretary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On behalf of the members of the newly-elected leadership， I wish to express our thanks to all other members of the Party for their trust in us. We will do our utmost to be trustworthy and fulfill our mission.③

解析：此段中文出現了三個“我們”。后兩個“我們”指當選的新一屆領導集體，一般不會有異議。但第一個“我們”，兩個英譯本都直譯成we，結合上下文可知“我們”并不是指“當選的新一屆領導集體”，實際上是指中國共產黨。

英語與漢語的主謂搭配，許多情況下是相通的。漢語的主謂關系較英語自由，而英語對于主語能否與后面的動詞搭配起來考慮較多，所以選擇什么作主語是漢譯英經常需要斟酌的一個問題。④外文出版社的專家李振國曾在工作中建議采用“中國共產黨”做主語來處理上述類似的句子：The CPC has just held its 18th Central Committees first plenary session during which a new leadership was elected.

值得注意的是，該句BBC譯文的時態是現在完成時：Just now， we have just conducted … 應改成過去時：Just now， we conducted …。另外，BBC對“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理解不清而直譯成 …organisation （機構）。熟悉中國政治的譯者就會知道選出的是“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a new central leadership），而并非是什么“機構”。

2.了解中國組織程序，表達嚴格的邏輯關系

英語重形合，邏輯性強，就像一節火車，車廂節節相連。邏輯性是譯文傳達思想、避免混亂的關鍵要素。時間與空間順序、目的語表達特點都可能是表現譯文邏輯性的手段。劉宓慶談到的論述文體中包括正式演說和發言，論述體文本的語言邏輯性強，文句一般比較講究，重修辭，發展層次和謀篇布局。⑤譯文同樣也受到原文的限制，需要盡可能地體現邏輯性強的特點。

前面例1中的第1句“我們召開了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會議上選舉產生了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FLP的譯文主干分別是：We have just held …，and elected …。這個譯文的中文可簡化為：我們召開了會議和選舉了領導機構。然而，中文原文的意思可分解為我們（先）召開會議，（后）在此次會議上選舉出領導機構。FLP的譯文在形式上簡潔地采用了同一主語，但并未指明源語文本里的組織程序要求，即并未說明如何選舉出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而BBC的譯文加了during the meeting避免了上述所說邏輯上的時間先后問題。

二、貼近國外受眾對中國信息的需求

外宣內容要貼近目的語讀者對中國信息的需求，這就要求翻譯的中國信息要清楚明白和表述謙遜。

1.慎用代詞，明確所指

譯文的清晰性屬于印象性的描述語言。譯文不清晰，原因可能是段落句子抽象，流暢度差，專業詞匯多，等等。另外，英語和漢語都有代詞，翻譯過程中代詞指代不明就容易造成句子清晰性不夠。

例2：全黨同志的重托，全國各族人民的期望，這是對我們做好工作的巨大鼓舞，也是我們肩上沉沉的擔子。

[BBC]The great trust of all members of the party and the expectations of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around the country are not only a tremendous encouragement to our doing the work well， but also a heavy burden on our shoulders.

[FLP]We are deeply encouraged by both the trust from the Party members and the great expectations from the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in China， and we are keenly aware that this is also our important responsibility.

解析：上述句子中的“這”是指“全黨同志的重托”和“全國各族人民的期望”。BBC直接用“重托”和“期望”來作主語，翻譯成了簡單句。FLP拆譯成并列復句，并把“這”分別翻譯成了this。FLP并列復句的前一部分打亂原來句序，采用“我們”做主語，與上一句“我們一定不負重托，不辱使命！”保持同一主語“我們”，增加段落的流暢度。同時第二部分也采用“我們”做主語，并適當補充了“keenly aware （敏銳地認識到）”，雖然第一和第二部分句子結構清晰，但單數this的指代對象仍存疑。

2.慎用比較級，避免夸張自大表述

例3：我們的人民熱愛生活，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穩定的工作、更滿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會保障、更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更優美的環境，期盼著孩子們能成長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

[BBC]Our people love life and expect better education， more stable jobs， better income， more reliable social security， medical care of a higher standard， more comfortable living conditions， and a more beautiful environment. They hope that their children can grow up better， work better and live better.

[FLP]Our people have an ardent love for life. They want to have better education， more stable jobs， more income， reliable social security， better medical and health care， improved housing conditions and a beautiful environment. They hope that their children will have sound growth， good jobs and more enjoyable lives.

解析：此段中文涉及到比較級，BBC的處理方式正統，即用more加形容詞reliable或comfortable，動詞grow [up]或work加 better。FLP則使用原級reliable，把reliable視為“絕對形容詞”，即在邏輯上認為“可靠”是不可分等級的。但究竟reliable是否是絕對形容詞，權威詞典并未指出。在處理“更舒適的居住條件”“成長得更好”“工作得更好”時，FLP不使用比較級，而采用improved living conditions（提高的生活條件）、sound growth（健康成長）、good jobs（好工作），看似沒有比較級，實則邏輯上的比較級已蘊含其中。

例4：在五千多年的文明發展歷程中，中華民族為人類的文明進步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BBC] During the civilisation and development process of more than 5，000 years， the Chinese nation has made an indelible contribution to the civilisation and advancement of mankind.

[FLP] Throughout 5，000 years of development， the Chinese nation has made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to the progress of human civilization.

解析：“不可磨滅的（貢獻）”是贊揚中華民族在世界中的重大作用。譯成英文后，BBC用了indelible（不可磨滅的），FLP則用了significant（重要的）。FLP的翻譯雖然沒有符合準確性要求，但卻是最冷靜的不自大的表述。

三、貼近國外受眾的思維習慣

外宣翻譯要符合目的語讀者的思維習慣，這對目的語譯文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思維需要語言來表達，所以譯文要尊崇目的語的語言習慣。

1.依據風格，選擇恰當詞匯

現代語言風格多種多樣，依體裁不同，語言形式也有不同的要求。翻譯過程中的語言風格就更為復雜，原因是既涉及源語文本，又涉及目的語文本（即譯文）。源語文本的風格與作者有關，跟作者的選擇相關，而目的語文本跟讀者有關，跟譯者的選擇相關。⑥

例6：記者朋友們對這次大會作了大量報道，向世界各國傳遞了許多“中國聲音”。大家很敬業、很專業、很辛苦，在此，我代表十八大大會秘書處，向你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BBC] … friends of the press have made lots of coverage on the congress and conveyed Chinas voice in abundance to every country around the world. … For this， on behalf of the Secretariat of the 18th Party Congress， I would like to express sincere gratitude to you.

[FLP] … Friends from the news media have extensively covered the 18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conveying to the world many voices from China. On behalf of the Secretariat of the Congress， I wish to express our sincere thanks to you.

英語詞匯主要來源于法語、拉丁語和本族語。本族語的詞匯比來源于法語和拉丁語的詞匯更通俗易懂。BBC的譯文中采用了非正式英語的詞組lots of，使用的詞語abundance和gratitude來源于英語的外來語——古法語或拉丁語，并不屬于通俗易懂英語（plain English）；FLP采用了正式詞語extensively和many，且many和 thanks來源于古英語，屬于通俗易懂英語。

翻譯必須適應源文的問題特點，譯文中的遣詞造句須符合文體的需要。⑦習近平就職時的講話屬于口語體，BBC使用了非正式用語也可以理解。該講話正式發表后，FLP處理成正式英語也在情理之中。Rebecca Gowers（麗貝卡·高爾）認為官方文章屬于那種樸實無華的一類，⑧行文中如果用詞平易，句子簡短，意思通俗，更符合一般讀者（the general reader）的需要。譯文具體采取何種正式的等級，取決于讀者對象和譯者在翻譯實踐中表現出來的對原文的適應性。⑨

2.崇尚簡潔，忌重復

例6：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人民群眾是我們力量的源泉。

[BBC] It is the people who create history. The masses are the real heroes. Our strength comes from the people and masses.

[FLP] The people are the creators of history. They are the real heroes and the source of our strength.

解析：“人民”指以勞動群眾為主體的社會基本成員。這個詞有政治含義，一般翻譯時需要加定冠詞，即the people。群眾泛指人民大眾或指不擔任領導職務的人，可用people代替。BBC把“人民”、“群眾”區分翻譯；FLP把“人民”、“群眾”均譯成“人民”。對“人民”、“群眾”不同的翻譯處理辦法，會導致在翻譯“人民群眾”時出現不同的效果。BBC的譯法容易造成意思表達混亂，而FLP的譯法使意思表達與句子結構清晰，且FLP譯文采用陳述語氣，巧用代詞they與后一句進行了合譯，大大簡化譯文的表達。

「注釋」

①徐亞男、李建英：《外事翻譯》，世界知識出版社，1998年，第23-28頁。

②BBC譯文見www.bbc.co.uk/news/world-asia-china-20338586

③FLP譯文見Xi Jinping， The Governance of China，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2014， pp. 3-5.

④李青：《新編英漢漢英翻譯教程：翻譯技巧與誤譯評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2頁。

⑤劉宓慶：《文體與翻譯》，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6年，第91-95頁。

⑥博厄斯-貝耶爾：《翻譯文體學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4-5頁。

⑦劉宓慶：《文體與翻譯》，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6年，第456頁。

⑧Rebecca Gowers， Ernest Gowers， Plain Words， Particular Books， 2014， p. 113.

⑨劉宓慶：《文體與翻譯》，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6年，第455-45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