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刻骨銘心

臨水界

Chapter 1

夕陽西落，晚霞戀戀不舍地飄走最后一抹彩色，也帶走了一天的燥熱。無聊至極的我趴在房間冰透的大理石地板上百無聊賴地翻看初中時的同學錄。

直到大學畢業了，本就集體意識不強的蘭嶼高中07級5班都沒有舉辦過一次同學會，再加上兩年前班主任的意外去世，重聚的想法就變得更淡薄了。后來我又丟了手機，QQ被盜，完完全全與過去斬斷了聯系，我甚至開始忘記昔日同窗的臉孔，忘記那些散發著爆米花甜香的青春韶光。

“唔！姐，這是你的‘初戀男友吧？”妹妹不知道什么時候湊過來翻起最后一頁的畢業照。“初戀啊……”我轉過腦袋去看：成排的綠樹蔭下，那個站在照片正中間校服領口扣子散著的男生，笑起來左頰上旋著一個淺淺的小酒窩。他的斜右方有一個留著齊眉劉海，戴黑框眼鏡的少女。少女的右邊臉頰上同樣有個小小的酒窩，盤在噙滿了笑的笑顏上。

有一縷陽光不經意間透過枝葉打在少年的墨發上，經過折射落在少女的耳旁——那是個白襯衫飛揚，至今仍被我珍藏在心海深處的美好時光。

Chapter 2

和邱雨澤的熟識是因為學校組織參加市里的華爾茲大賽。當我對天祈禱老師把我喜歡的他分給我做搭檔時，邱雨澤突然走到我背后把頭伸到我的右臉頰邊說道：“好巧啊！我的酒窩在左邊，你的在右邊。天生注定咱們是一對呢！”

我愣了愣，正要答話，就聽老師宣布道：“組分好了，接下來大家就要勤加練習了。警告啊，別跳出感情來啊。”

在大家忍俊不禁的笑聲中，我對著少年明媚的笑臉卻只想哭。之所以參加比賽就是沖著歐睿學長，結果老師卻分給我邱雨澤這么個不正經的家伙！更可惡的是，歐睿因為畢業班的關系只是來做指導的，并不是參賽人員。

欲哭無淚啊！

參賽的同學都是有舞蹈基礎的，不是自小習舞就是參加過舞蹈大賽，最次的小學時也是校舞蹈隊的。而我，連幼稚園時期都沒跳過舞——天生四肢不協調。估計要不是人手不夠，老師肯定不會錄用我。

邱雨澤的腳被我當成地板踩，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每每排練，其他男生都會用萬般同情的眼神瞄我們。每次我都狠狠瞪回去，邱雨澤則是齜牙咧嘴，極盡人體臉部肌肉之所能，做出各種堪稱奇跡的痛苦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悲慘境遇。

有一次，他將臉對準了歐睿，邊擠眉弄眼邊說道：“歐睿，幸虧你沒被分給這丫頭做搭檔。這差事可真是折磨人啊！對吧，林末杉？”

我一聽立馬急了，平時說說就算了。今天居然將苗頭對準了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還直接指名道姓地拆我的臺！邱雨澤，姐跟你沒完！

想著，我腳下用力死死踩住他的腳背，搭在他肩上的手上也沒閑著，扯著他肩上包著骨頭姑且可以稱之為肉的物體逆時針一擰。滿意地瞥到邱雨澤白皙卻厚得要死的臉皮開始變得死白，然后通紅，最后變得烏青。我小聲哼唧道：“管好你的嘴巴！姑奶奶我可不是吃素的！”

隨即轉過臉對歐陽睿綻開一個我在鏡子前練習過無數次自認為傾國傾城的笑，“呵呵呵——歐睿學長，這家伙嘴巴特別欠抽！你別聽信他的瘋話啊。”

“末杉，你的表現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邱雨澤不怕死地插進來一句，我立即一個眼刀飛過去，讓他立馬乖乖閉嘴。算他識相！

正想再跟歐陽睿搭訕幾句，卻見和他一同來指導的舞伴腳下一錯步，拉著他不著痕跡地跳離了我們。那個女生我認識，公認的初三段段花，據說她跟歐睿從幼兒園起就是同班同學。唉！那樣女神一般的存在，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殘酷事實逼著我低頭——我的的確確不如人家……

不過我也不會因此沮喪，我對歐睿單就是純的崇拜式地有好感，就算他有女朋友我也不會感到別扭。

“真是的！身邊就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大帥哥，你居然熟視無睹……哎呀呀……我果然是耀眼到女生都不敢沾上來啊……”邱雨澤自作瀟灑地甩了甩劉海，略微丹鳳形狀的眼角微微向上揚起。

我啐了他一口，“行了啊！自戀狂！我知道適當自戀有助于身心健康，有助于提升自身魅力與自信心（每次我說他自戀他都會來這句），但是！邱少爺，您老的自信度早八百年前就飽和了，都快演變成自負了！”

“哈哈哈！末杉，還是你了解我啊！來，爺賞你個吻，唉喲！”

不出意外地再次吸引來同情的目光，我從邱雨澤黑得辨不出顏色的球鞋上移開腳，巧笑道：“呀！邱爺，不好意思哦，我神游了一下踩著你了……”

話音剛落，就聽邱雨澤抽抽嘴角說道：“你神游到百慕大三角了吧……唉喲！”

Chapter 3

比賽終于結束，取得什么名次我已經忘了。因為隨后發生的事情足以讓我把比賽的事拋到爪哇國去。

學校大發慈悲派了兩輛校車來回接送。因為返程時有些同學有父母接送，所以學校撤走了一輛校車。我提著長裙蹦到車上，剛剛抬頭就見坐在中間那排位置上的邱雨澤招搖地沖我嚷嚷：“來來來，末杉，到我這兒來投入我的懷抱吧！”

我白了他一眼，扭頭哼了一聲然后開始找座位……眼珠左右高速轉動——邱雨澤！你丫的算你狠！

我不甘愿地扭身坐到邱雨澤身邊那個全車唯一的空位置上，然后靠窗欣賞起路邊的風景來，甩了個背影給邱雨澤。

直到車子上路，邱雨澤都規規矩矩沒什么動作。不過我卻因此更加提防謹慎，這家伙可不是乖寶寶牌的，怎么可能這么安靜？這其中一定有貓膩！有時候我真想不懂，這個世界上怎么有邱雨澤這么難纏又不要臉的家伙！

譬如說上次，排練期間正巧碰上音樂老師結婚，于是大家一人一包都分到了喜糖。無糖不歡的我正喜滋滋地含著德芙細細品味，就聽身側的邱雨澤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蹦出一句：“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師，過幾天我請你吃我和末杉的喜糖！”

巧克力脫離舌頭直接滑入喉嚨，我當場咳得臉紅脖子粗。隨即就有人起哄般喊了句：哈哈，準新娘害羞了！

于是笑聲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什么“紅本本領了沒啊？”“婚禮可必須要請我們去啊！”“我給你們包個八十八塊八毛八！”最后連“爭取一年抱倆三年抱仨兒”“我要給寶寶當干媽”這種話都出來了。

至此，邱雨澤對我的覬覦之心猶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也就算了，反正我打死不承認就是了，真正可氣的是走在路上老被人叫“邱太太”或者“邱林氏”！

過了幾天，我走在去往舞蹈室的路上，竟然有人朝我笑著說謝謝。我正納悶，邱雨澤提著一袋阿爾卑斯棒棒糖往我懷里一塞說道：“幫忙發一下。”而我當時腦子脫線還戲謔地問了句：“你要和誰結婚啊？”

當沖天的笑聲將腦子里的不清醒沖去時，我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多么愚蠢的話，當即臉皮發燙羞得面紅耳赤，連發火的勇氣都沒了。而這個時候邱雨澤還笑嘻嘻地說：“我家末杉臉皮薄，你們適可而止啊，再笑五分鐘趕緊停下來啊……唉喲！”

“唉喲！”車子急剎車，我一個不穩額頭重重撞上玻璃窗，也結束了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回憶。

“末杉，你沒事吧？”邱雨澤扳過我的腦袋仔細查看。我盯著距離我不過幾厘米的臉，心臟的位置咯噔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說實話，邱雨澤這廝長得挺清秀的，再配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燕尾服，還真有那么點的王子派頭。可惜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斯文敗類，這點我很早就看透了。

眼尾不經意間掃過周遭，突然發現我們再次成為了矚目焦點，連司機都通過后視鏡往我們這邊瞟。我趕緊推開他，“我沒事，死不了人啦！”

“我們家末杉真是太貼心了！”邱雨澤不顧我的怒視不怕死地把狼手搭上我的肩，“你是怕我擔心才這么說的嗎？放心，就算你磕成腦震蕩我也不會嫌棄你的！哪怕有什么后遺癥，譬如失憶，變弱智……”

怒氣翻涌，忍無可忍的我一聲大吼：“邱雨澤！”

“我們交往吧！”邱雨澤笑瞇瞇地看著我。

“哈啊？”我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清秀面龐，一下子失去了語言能力，整個車廂安靜地風過聞聲。

最后是怎么收場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沒答應就是了，至于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倒是邱雨澤，一點也沒有告白失敗的沮喪樣，反而輕嘆了聲：“革命尚未成功，邱少還需努力！”

然后我聽到有人說了句：阿澤，在你求愛成功之前，我們會幫你看住末杉的！

蒼天啊！邱雨澤，你是我的劫！

我嚴重懷疑邱雨澤這廝的臉皮是防彈衣做的，昨兒個才當眾被我拒絕，今兒個就死皮賴臉。

Chapter 4

他舉著太陽傘陪我上操場跑圈。雖說他決定不會輕易放棄我，但好歹也要緩個幾天再來糾纏我吧。

就說今天吧，我們班的體育老師有事請假了，于是請了讓全校學生聞風喪膽的“苛刻哥”來代課。一上來就讓繞操場跑3圈，這對于幾百年沒跑過圈的我們班來說，無疑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苛刻哥”的圣旨咱老百姓哪敢反抗啊，可憐我好不容易養白的嫩肉啊……又要在太陽下暴曬成“醬油肉”了……

我無意間向邱雨澤抱怨了這句，于是就出現了某年某月某日，蘭嶼高中某男生打著太陽傘陪某女生跑操場，還時不時發出媲美海豚音般的叫聲這樣的奇觀。

太陽毒辣辣地懸在天際炙烤著大地——現在可是早上最后一節課啊！

“喂！邱雨澤，你為什么喜歡我？”我一邊跑著，一邊沒話找話聊。

話剛脫離嘴巴我就后悔了，要死！扯什么話題不好偏扯個這么尷尬的，這下可怎么收場啊。

我正咬著唇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回答，卻見他眨了眨眼睛沒說話，調整了下手中的太陽傘，將我罩的嚴嚴實實，自己卻整個暴露在陽光底下。

心底有什么流過，那種奇特的感覺前所未有。

“吶，邱雨澤……”

“我也不知道看上你哪點了。”邱雨澤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說你吧，瘦得跟竹竿似的，成績也不好，脾氣又壞，可是啊……”

耳邊刮過一陣熱風，我還沒緩過來就感覺到左頰上一陣溫熱，然后就聽見邱雨澤笑著說：“咱們都是單酒窩，你在左我在右，湊一起正好一對。你逃不掉的！”

我的體溫急速升高，趕緊推開他緊貼著我的臉。尷尬地看了看周遭，還好沒被其他人看見。

“我終于知道我為什么這么瘦了。”我翻了個大白眼。

“為什么？”

“被你揩油揩的！”

我沒好氣地推開他，結果他又黏上來，推開，黏上，再推開，再黏上……

“邱雨澤！你給我一邊去！”

“啊！竟然這么對待我！我怎么這么命苦啊……親愛的杉杉，等等我！”

Chapter 5

我一直以為日子會在這些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中度過，不曾想，老天跟我們開了一個玩笑。

邱雨澤翹課這種事實在是正常，我不會覺得奇怪，但連著翹一周就肯定有問題了。于是在失去他消息的第八天，中午放學后我決定“深入虎穴”——邱雨澤所在的班級打聽消息。

可是平日里那些和邱雨澤關系不錯的好兄弟一見到我，竟然就像老鼠見到貓，招呼都沒打就溜得沒影了。這讓我深深地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我以為的貓膩，頂多就是邱雨澤又在玩什么他看來很有趣在我看來卻很無聊的把戲，卻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從其他班的人嘴里聽到——邱雨澤出國了。

我再次找到邱雨澤的好兄弟們，大概是我陰沉的面色實在太過嚇人，這回他們終于跟我說了實話。

在我不知道的這短短半個月里，邱雨澤的人生居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邱爸爸出軌被邱媽媽發現，夫妻倆鬧離婚，邱雨澤選擇了媽媽。

他本打算，等事情塵埃落定再跟我講，卻沒想到，遠在美國的外婆聽聞此事心臟病發，危在旦夕，他來不及和我道別就匆匆離去。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我愿意，就徹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都說初戀總是刻骨銘心的，邱雨澤，他就是我的刻骨銘心。

但總歸所有的東西都會隨著時間遠去，包括回憶。

經年之后想起來，已經不再有那種心痛遺憾的感覺，反而心懷感激，感激有這么一份感情存在，讓我懂得要如何珍惜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