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的父親

湯貴成

母親在電話里說，父親最近喜歡上了鍛煉，每天都要出去走幾圈，總是大汗淋漓地回來。

父親是個不喜歡走動的人，就連到附近街上的商店買包煙，都要借輛自行車騎過去。年齡大了，血壓又高，前年有一條腿癱瘓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從此，就更加有理由不走路了。

而現在，父親一大早起來就會出去走幾圈，晚上吃完飯，再出去走幾圈，還專門定了鬧鐘，只要走路的點一到，不管手頭正在忙什么，一定以走路為重。有好幾次，家里來了客，剛開飯，鬧鐘響了，父親二話不說，丟下筷子和瞠目結舌的客人，趕考似地往外沖。

為了增強鍛煉的效果，父親會強迫自己加快步伐，那姿勢看上去很滑稽，深一腳淺一腳，像在泥濘路上前行，常常逗得街坊鄰居笑個不停。愛面子的父親卻不急不惱，無論別人怎么取笑，他都只是憨憨地一笑了之。

父親還開始戒煙，這更是讓我跌破了

父親還開始戒煙，這更是讓我跌破了眼鏡。父親的煙齡有四五十年了，每天都抽一包，雷打不動，感冒了也不例外。

為了讓父親戒煙，母親可沒少下功夫，不給他零花錢，把他關在門外，拉親戚朋友勸說，用零食替代，方法用盡，父親就是油鹽不進。后來，我也加入到勸說大軍中，給他看恐怖的抽煙廣告，講解抽煙的害處，把他的煙藏起來，撒嬌耍賴，面對一家人的良苦用心，父親只說一句話：“不讓我抽煙，干脆殺了我得了！”四兩撥千斤，讓人徹底無語。

現在父親居然要戒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每次煙癮上來時，他就不停地嗑瓜子，一邊嗑一邊嘀咕：“好好戒煙，天天向上！”聽得母親常常忍俊不禁。

父親如此勵志，做女兒的當然備感欣慰，每次在電話里都要囑咐他：“爸，好好鍛煉，別偷懶哦！”

那天，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摔倒了。下雨天，路滑，天黑，沒有一個人出來鍛煉，父親卻偏要堅持走路。打著傘，拄著拐，像以前一樣邁著大步。踩到一個小水坑，重重地跌倒了，小腿骨頭裂縫兒，然后，就住進了醫院。

隔著電話線，我埋怨父親：“鍛煉也要量力而行嘛，哪能一兩天就把身體練得倍兒棒！” 父親嘻嘻笑著：“我這不是想早點把身體鍛煉好嗎？上次你不是說嘛，如果我身體好了，你就繼續帶我們出去旅游。我喜歡和你在一起?！?/p>

父親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那次公司放假，我為父母買好了車票，讓他們來到我工作的城市，然后，又帶他們到各大旅游點玩了一趟。一路上，父親老是大口喘氣，叫嚷著腿腳發酸，無論石頭凳子還是水泥路面，他就不管不顧地一屁股坐在上面休息，還因為老想著抽煙，一次又一次地往廁所里跑，弄得我哭笑不得，就忍不住說：“你這樣怎么能出來旅游，下次你把身體鍛煉好了，煙戒了，我再帶你出來。” 沒想到，父親把我這句無心之言當作了他天天向上的動力。自從離家工作后，一年也難得回去一趟，父親不是喜歡旅游，只是因為，旅游時，他可以和我長時間地待在一起，不受任何干擾，可以時時刻刻看著我。為了這個樸素的愿望，他愿意從此天天向上。

“醫生說，戒煙后，你爸胃口變得差，吃不下飯，營養不良，又大量運動，才會忽然摔倒的，過段時間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母親接過電話，絮絮叨叨地安慰著，而電話這端的我，早已捂住嘴巴，眼淚吧嗒吧嗒地打濕了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