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梓山
小斌的困惑
工作上,生物制藥這個專業,要想找個好工作并不容易,老家沒什么國際知名藥企;若進研究院,得博士學位;去民企吧,又不甘心。思前想后,小斌把心一橫,還得繼續念書,離開老家,到北上廣去。
27歲那年,小斌如愿考上北大生命科學學院的博士,跟著導師一起做關于生化制劑方面的課題。2014年,31歲的小斌本該博士畢業了,結果導師接了個國外的項目,手里缺人干活,因此要她延畢一年繼續做課題。小斌雖然有點郁悶,但心里又暗自慶幸可以再拖一年。
畢業去哪兒?小斌想留在高校當老師,北大是留不成的,小斌打著如意算盤讓導師推薦。得有事業編,這樣過幾年就能解決戶口,挺穩定,也不錯。可小斌又覺得,一個月四五千元的工資,在北京如何生活?何況工資將來的漲幅也很有限,北京物價又這么高……
回老家?不可能,難道自己當年的折騰竟成了笑話?眼下發愁的不只是未來去向,明年小斌就32歲了,仍在單身中。一次學術交流的場合中,小斌認識了洋博士小楠,聽她講述自己的故事后,小斌驚出一聲冷汗。小斌重新修改了自己的人生規劃,打算趁這最后一年多參加一些研究生的活動,“或許能遇見個靠譜師弟呢?”
洋博士該何去何從?
小楠今年37歲了,沒錯,不是27,是37。至今未婚,也沒有談過戀愛,是從沒談過!小楠目前在美國攻讀國際政治學博士學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40歲之前可以畢業。是的,40歲之前。什么?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她隔壁的越南同學40歲才開始讀博。不過,小楠說:“我和她不一樣。”
小楠21歲本科畢業,因為覺得自己本科院校不夠好(地方的二本),她考上北京一家985院校,讀國際政治專業。兩年半的時間,小楠跟著導師閱讀了大量專業文獻,也了解到不少國際政治和外交學的理論知識。畢業之后,本可以留校做學生工作,但小楠心有不甘,她嫌那份工作發揮不了自己的專長,“當初選擇國際政治,就是為了日后能做一些和國際交流相關的工作,如果畢業之后做學工的話,何苦花三年半時間考研、讀研?不如思政專業畢業后直接留校,也能做這份工作。”小楠跟研究生時的導師聯系,沒想到導師一百個樂意,就這樣小楠繼續攻讀博士學位。
這一讀又是四年。四年間,小楠參加了不少學術會議和國際論壇,參加的越多,小楠越發覺得自己的水平實在有限,同樣是博士生,那些在港臺和國外讀書的博士無論專業素質還是中英文表達能力都遠勝自己。更可怕的是,小楠發現,近年來系里新招聘的老師基本上都有海外背景。小楠開始懊惱,自己當初為什么不出國?拿個國外的博士文憑回國找教職會容易得多,而像自己這樣國內院校畢業的博士好多都去中學教書了。
小楠爸媽都是知識分子,態度開明,支持小楠的學術追求,并不催她結婚。于是在讀博士的最后兩年里,小楠開始瘋狂學英語,新東方上了三輪,紅寶書背了七八遍,研究計劃和論文改了又改,終于在博士畢業答辯之前拿到了美國SUNY的offer。沒錯,就是紐約州立大學。“別問我排名。”小楠說,“其實到了博士階段,所謂學校排名基本沒什么用,關鍵看你跟的導師是不是足夠牛。這一切,等你讀博士的時候就自然都知道了。”
到美國那年,小楠30歲,本以為學校坐落在紐約華爾街邊,周圍高樓林立。沒想到紐約州和紐約市完全是兩個概念,學校其實是在離紐約市300多公里的一個小鎮上,不通飛機不通火車,想出去只有坐班車或者開車。
來到學校后,導師讓小楠從First Year Grad(也就是研一)讀起。小楠腦袋都炸了,她在國內已經博士畢業了,為什么來這邊還要從研一開始讀?聽了幾堂課下來,小楠完全接受了導師的安排,“首先是語言關難過,就算研一的課我都不能保證自己全聽得懂。其次,這里的課堂很強調學生表達自己的觀點,常進行英文討論和演講,這些都是我此前從未接觸過的……”導師告訴小楠,正常情況下,6年后她可以拿到博士學位。小楠聽得肝兒顫:“6年,我的天啊,這明明是讓我重讀一遍碩士加博士!現在想想,的確就是重讀一遍……”
讀到第5年時,突感身體不適,小楠申請停學回家做檢查。醫生告訴她,由于長期較大的精神壓力加上國外水土不服,導致她體質嚴重下降,內分泌紊亂,建議她應盡快準備生育。醫生“警告”已經35歲的小楠,如果錯過了這個生育時段,將來可能會面臨不育的危險。小楠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么多年一直專心學術,完全忽略了自己還要結婚生育的事情。父母也為她深深擔憂。小楠一度想到放棄學業回國,馬上結婚生子。可冷靜下來想想,自己當時去美國到底為了什么呢?這5年又做了些什么呢?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如果現在放棄,那么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廢了,再說美國的醫療水平不錯,應該能治好自己的病。于是小楠咬牙回到了美國。
回到美國后,小楠全力以赴準備博士論文,一邊聯系醫生治病。可事情遠遠沒有那么理想。美國醫生告訴小楠,“病可以治,但你已經37歲,屬于高齡產婦,需要連續7個月以上進行藥物干預治療,從備孕到懷孕需要全程配合激素調節,費用大概是3萬多美金。”小楠當時就傻了:不但因為錢,還因為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我和誰備孕?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啊,從戀愛到結婚,談何容易?難道我要為了生孩子現找對象?想想自己這些年真是太荒唐了!”
明年畢業之后,小楠計劃在美國找工作,憑借自己的科研經歷和學術能力,她相信要找一所普通大學任教不難。但說起找對象的事,小楠就犯難了,以她所在的學校為例,剛來學校時,整個校園只有不到100個中國留學生。在她讀書的5年里,這個數字至少翻了10倍,但留學生的年齡偏小,很多高中生一畢業就被父母送出了國,小楠能找的只有實驗室的男博士。“他們比我小不說,還有大把的師妹可供選擇,哪輪得到我。”小楠苦笑,連鎮上華人餐館老板的孩子20出頭都結婚了,沒念過大學,還娶了個美國大妞。人家兩口子做淘寶代購,生活也蠻滋潤。“有時候一想,命運弄人,誰叫我自己選擇了如此呢?我不打算結婚了,真的!一個人挺好,我們有個英國教授就是一輩子獨身,家里兩只貓,也挺幸福的……”
超越當下
有人說每張PHD文憑的背后都有一頂博士帽裝不下的苦水。除了科研壓力外,也許博士們當下面臨的壓力很大程度上并不來自于社會——當周圍環境已經足夠寬容,當社會價值觀已經足以接受大齡博士做出的種種選擇之時,他們所面臨的最大挑戰仍然來自于自身,內心中無法擺脫學生與成年人這兩種角色的內在沖突,無法逃離世俗眼光和價值觀的羈絆。
不斷有人為大齡博士們支招,比如先結婚后讀博,邊讀博邊物色對象,家庭第一論文第二,先生孩子后生論文,等等——可是在真正讀博士的過程中,總會發現現實并不總會那么理想,當今博士生的科研壓力、可供選擇的結婚對象的稀缺程度、個人學術生涯發展問題與年齡問題等等,都會影響到大齡博士們的婚姻選擇。
我常常會聽到博士朋友發出感嘆:青春易逝,而學海無涯。
心靈再強大也總有脆弱的時候,要想堅定不移地在博士的道路上走下去,首先要尋找到在心靈脆弱時能夠一次又一次支撐起自己的力量。
而這種力量,究竟該從哪里找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