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倩
如今,想見到心儀的作家,已經不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可是通過出版商、書店、甚至咖啡館舉辦各式沙龍或讀者見面會,除了見到作家的真顏之外,我們又能得到什么呢?其實,我們不妨在作家文字中去尋找他們真實的生活世界。
人物隨筆,寫他人也是寫自己
王安憶曾說:“我們的生活其實分成兩半,一半真實,一半虛擬。處理這兩半的關系,自知或不自知,幾乎已是日常人生。”
投入最多精力閱讀王安憶是在我的大學時代,起初僅僅是因為自己對于女性作家的偏愛,以及對于上海這座城市的向往。那時,我找到了圖書館中所有她的作品。宿舍的床頭也總會放著寫有“王安憶”名字的書。如果把對一個作家的喜愛比作戀愛的話,毫不夸張地,那段時間完全可以稱得上“熱戀”。
然而,擅長遺忘和喜新厭舊似乎是所有人的通病,我也不能幸免。在我終于來到了《長恨歌》中的鴿子們俯瞰下的這座城之后,對她的作品的熱情卻遠不如從前。亦或許是真實的生活對于我來說比故事中更加誘人。
2011年,聽聞王安憶會參加上海作協的一次活動,惦念著一定要去見她一面,可是到達會場時,活動已經開始。透過前廳的玻璃門,我看到坐在主席臺的王安憶,樸素的著裝,隨意束起的長發,和略顯疲憊的面容。而臺下座無虛席,既然已經遲到,出于禮貌,我最后還是沒有進入會場。
于是計劃中的講座日,變成上海作協小游。這個被稱為“愛神花園”的地方,就是王安憶常常寫到的作協辦公的所在地。如果說,在此之前,我所有對于她的了解都僅僅停留在她筆下的文字,以及其他人寫她的文字的話。那么,這是第一次,我遠遠地看見了“非虛構”的王安憶,感受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這次經歷似乎又喚起了關于我閱讀她的所有美好回憶。于是,被我冷落了一段時間的王安憶又重新回到了我的閱讀中。之后,她又陸續推出了新作《天香》、《眾聲喧嘩》以及重新集結的“非虛構”系列:《空間在時間里流淌》、《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城市》、《波特哈根海岸》。幾年來,我對她作品的興趣也漸漸由虛構的故事轉向那些關于真實生活的紀實與散文。
《今夜星光燦爛》是“非虛構”新近的一輯。集結了王安憶從1981年1月到2012年12月寫下的,對于過往生命中那些作家們的回憶與理解。
有人評價王安憶是“現實地生活,審美地寫作”。她自己對于這種評價也頗為認可,進而解釋:“能夠在現實和虛構兩個世界劃清界限 ,然后進出自如,應是一種理性,但其實也是一種怯懦,不敢以身相試,只能在生活里生活,藝術里藝術。”
在這些描摹人物的散文中,我們可以近距離地看到這些作家們在生活中最為真實的樣子,這無疑是難能可貴的。不過,對于我而言,能夠對現實中的王安憶有更多了解也是同樣欣喜的。
如果不是《我的老師任大星》,我甚至都要忘記了她曾經做過《兒童時代》的編輯,寫過兒童文學;如果不是《中國音樂在中國》,我也已經淡忘她還是一名大提琴手;同樣,如果不是《陳凱歌與<風月>》,就連她是《風月》編劇之一的事實也被我忽略了。
記得在一篇文章中看到過,說王安憶至今很少用手機,寫作喜歡用筆紙,隨身準備一個活頁本創作時用。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她也可以稱得上是這個時代的“古人”了。對于手寫稿,我雖也有嘗試,但最終還是敗給了鍵盤。
不過,在這本書中,卻找到了我和王安憶生活的一個真實的交叉點:那就是張文江老師家的課堂。就像她在《東邊日出西邊雨》中所講的“他每周五下午開課,地點就在他家,以‘老莊為主,兼授其他。聽課的人除社科院與復旦的研究生外,還有戲劇學院的師生、文學編輯、媒體記者、讀書欄目主持人……我在折騰調動的時候也一徑往他家跑,可是別指望張文江會指點迷津,他都是從形而上出發,以玄對玄。就是這么摸不著頭腦,也擋不住人們往那里去。”我有幸出現在這樣周五的課堂上,不過與各種慕名而來尋求精神出路的人不同,我因為學校安排課程的理由顯得過于中規中矩。其實,即便沒有看到王安憶的這段文字,在張老師家里的這一段上課經歷,也同樣是我生活中的特殊一筆。
《今夜星光燦爛》是2006年王安憶為懷念陸星兒而寫的文章,也是整本書中,筆墨最多、用情最深的文字。而選此做書名,也是恰當的。王安憶筆下的這些作家與身邊人,那些瑣碎卻真實的生活不正如星光一樣燦爛嗎?
王安憶在這一篇的結尾寫到:“無論生活有多少裂隙,總體性的總是完整的一塊,如今卻嚴重地缺損了。我用文字去補,何嘗補得起來,然而,要沒有文字,就連這脆弱的補疤也沒了。這大概也是我們這種文字的生涯,所擁有的一點點有當無的特權。”
作為作家的王安憶,終究還是要靠著文字來補充現實中的裂隙來生活。而這些年來我苦苦追尋的“非虛構”的王安憶,到最后也只能回歸到文字中去找尋答案。
書信語錄,展現最真實的自我
如果說王安憶是我在中國當代作家中最欣賞的一位,那么張愛玲就是現代作家中的最愛了,難怪有人把王安憶形容成當代的“張愛玲”,從讀者的角度來說,同時喜歡這兩個作家的人,應該有很多。
《今夜星光燦爛》是王安憶寫作家眾生相,同時也記錄自己生活的文字,那么這本《張愛玲私語錄》則是更加私人化的書信文字。我們都知道,目前張愛玲的文學遺產繼承人是宋淇夫婦的長子宋以郎,而這本書正是收集了張愛玲與宋淇、宋鄺文美夫婦四十年的書信,更是解讀1955年張愛玲離港赴美行蹤的線索,包含了三百多封書信選錄。
一次難得的機會,我得到這本書。三年前,我參加了宋以郎先生在大陸舉辦的分享會。當時,我還在北京,剛剛辭掉書店的工作,為一位臺灣作家做助手。宋先生的分享會在單向街舉辦,當時這家以沙龍聞名北京乃至全國文藝青年界的小書店,還蝸居在藍色港灣的兩層小樓中。如往常一樣,二樓的狹小空間內擠滿了前來的讀者,雖然我現在已經無法回憶起宋先生當天講到了張愛玲的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不過,因為有這本書的存在,所有的故事都變換成了文字,讓我們隨時翻看。
目前,已經出版的張愛玲傳記早已數不勝數,雖說是傳記,但其中不免有一些作者的情感投射,想象和杜撰的部分也不在少數。所以,我其實更推薦大家去直接閱讀作家的書信、日記等等這種更加私人化和真實的文字。
臺灣逢甲大學的張瑞芬,曾經這樣評價《張愛玲私語錄》:“那些機智可愛閃閃發光的句子,像是一個沒有防備的人在知己前的天真健談。”的確,張愛玲小說中的很多經典片段,就曾經被摘錄出做為語錄廣泛流行。在這本書中,我們看到的是更加個人化的張愛玲,她在信件中,并不需要借小說人物的口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比如1956年張愛玲在致宋鄺文美的信中寫道“我現在很瘦,但是胃口非常好,不久就會胖起來,所以暫時也不必量尺寸,衣服還是再等些時再做。好在你給我買的料子,除那件花布外都是四季咸宜的。你講點新做的衣服給我聽我永遠愛聽,因為栩栩如生在目前。”其實,縱觀下來,我們可以看到張愛玲初到美國時的狀態,信件中最常提到的除了問候張氏夫婦,就是買布料,做衣服的事情了。這種完全浸潤在生活中的張愛玲,還是讓我們多了幾分親切感。
不過,或許連張愛玲以及宋淇夫婦,包括宋鄺文美也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書信往來竟然斷斷續續地寫了近半個世紀。這本書越往后讀,也變得愈加厚重,當年輕的朋友變成精神上互相扶持的老人時,我們也為他們之間真摯的情誼所動容。
責任編輯:陳曉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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