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一個朋友給我推薦一個叫“飯否”的東西,說它是網站,又不是普通的網站,特別好玩,自己的一舉一動朋友都會知道。
見我一臉茫然,朋友舉例說:“比如你在馬桶上,就可以發一條‘我在馬桶上,所有朋友馬上就知道了。”這個氣味不正的例子徹底斷絕了我先知先覺理解社交網絡的溝通可能性,我干嘛要讓別人知道我在馬桶上啊?
現在,沒有人會費勁地給你解釋什么叫微博,什么叫微信朋友圈了。中國人要感謝它們,有些國家是先有社交,再有社交網絡;中國則是因為有了社交網絡,才真正實現了全社會的社交。
網絡從來沒有發明一種生活方式,它只是激發了我們深切但無處發泄的訴求。比如說,顯擺。
“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古人充分表達了不能顯擺是讓人多么不爽的一件事。古人顯擺成本太高,現在就好多了,朋友圈上發個狀態,富貴的消息就會像塵土一樣飛揚在鄉間的小路上。
關于刷存在感,過去人只能在“線下”進行。比如說,1980年代的人,要靠穿喇叭褲和燙大波浪頭刷出自己的存在感。
而現在,存在感可以在線上刷,還可以O2O,從線上轉到線下。
這一切,不過都是人的本性。
刷存在感成了現在挺熱的一個話題,其實是社交網絡出現后,一個按部就班的事情。
中國此前并沒有普遍意義的社交概念。長期處在短缺經濟時代,社交是一個高成本的事情。筆友社交曾經流行一時,但耗費人精力太大,最紅火的時候,參與者也是全民中的少數派。長途電話更不可行,“煲電話粥”簡直是惡習。甚至血緣關系的社交,也被漫長的旅途和奇缺的假期稀釋——我母親年輕時,要攢四年的假期,才能坐火車去800公里外的故鄉,看望她的母親。現在看來,簡直是不人道。
社交網絡讓我們真正擁有了社交,朋友、戰友、親人、前同事會聚一“圈”,都說中國人注重集體主義。其實在私人生活中,我們一直是孤獨的原子主義者,是社交網絡,讓原子們重新找到了組織。
在社交網絡風行之后,我們開始擁有了普遍意義的社交生活,如何在社交網絡上表態,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還能記得,五六年前剛玩微博時的興奮之情,粉絲過1000時,竟然比做一篇好報道還激動。我不相信沒有人在最初的微博時代,全無顯擺之意,離群索居二三十年,突然從天而降一個盛大的社交晚會,誰不會穿套齊整地上臺亮相?
這舞臺太陌生,總有演砸的時候。幾年前,有條新聞,一個官員和女下屬在微博上互動開房,結果被網友發現,公之于眾。倆人其實穿越了,把微博當微信使了。都是舞臺,還有開放和封閉的區別呢。
現在,這種低級失誤再不會上演了。人們知道應該在哪里干什么,最佳的顯擺地方到底是哪里,最佳的顯擺方式到底是什么。
大齡女青年們,在朋友圈發狀態多有共同之處:美食美景小清新,言下之意我過得很好,偶爾表露點小孤獨,遮掩但明確地發出征婚啟事。
這有什么可被指責的?刷刷更健康啊。
當然還有動作生硬的刷存在感,刷高大上,只要不侵害他人利益,不刻意欺騙,也無傷大雅。少見的反面例子是昔日某微博名人,沒事在微博上發豪華宴會廳,說在那宴請朋友,其實都是盜圖。真實情況是欠了人大筆錢不還,全靠微博作假撐場面,后來還是歸案了結。
就像曾經多次的網絡熱潮一樣,刷存在感這事不會一直熱下去。在我們熟悉了這個社交的大舞臺后,一切虛妄的、可笑的、生硬的、自欺欺人的表達,都會慢慢減少。
只要你繼續交往,陌生人終會變成熟人。我們將會深諳社交世界的一切。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