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橘,1981年出生,現居安慶。
橘子醬
給女友打電話
我說著“我長了滿身紅色的疹子
才曉得秋天到了”
她坐的動車正經過隧道
她重復著我的——
嗯,紅色秋天
我準備好的下兩句是“有人和你一樣夸我
手機里的聲音溫和。我熬了一鍋
掛在勺子上不會滴落的橘子醬”
沒有這樣去說
在動車駛出隧道前
我把一些沒有說過的詞語
塞進長句子里。到了盲區
癢、落葉
沙啞、小悲傷
這些橘子醬里的疙疙瘩瘩
少女
十一二歲時我愛收集有我氣味的玩意兒
主要就是些紙片啦彩色紐扣啦
亂糟糟地堆滿一個地方堆滿了就行
十三四歲時我讀了幾本書
明白少女和女孩的不同在于
有些東西應該裝起來當作秘密
而不是繼續堆著去忘掉它們
十五六歲時我不滿足于此
幾個裝東西的大抽屜并不能把
我這個少女和其他少女的不同表現出來
往抽屜上貼奇怪的書名也不能
十七八歲時我從抽屜里
拿出一部分自己的東西再放一些別人的
幾個少女的氣味混合著
仿佛都是我的
在某個類別里
她在紙上畫圓圈
將仙人球和藥丸圈到一起
又把彩虹糖和小烏龜當作一類
我想否定她的怪念頭
我用小聲音否定她
她就歪歪腦袋
我也歪歪腦袋
我大聲否定她
她就蹲下來
我也蹲下來
我還學她在我發怒時
之字形往前走
走著走著就不傷心了
那么,我先忘記我是她的媽媽
去看看她看到的小世界
直到她在紙上畫下我和她
用一個心形圈住
我把否定她這回事
也已經忘了
決定論
夏春花怕玻璃
張爾怕老鼠
我怕橋
王木木沒表現出怕過什么
她是位工程師
持功能決定論和進化決定論:
害怕,這情緒,沒用的
對畫圖沒用,對活著沒用
對寫詩呢?
第一次站在橋邊尖叫
我還是個小女孩
二十多年里
我常常回想那情景
卻說不出來
我讀到幾個詩人的語句
像又回到橋邊
我寫類似的句子描述我的尖叫
夏春花和張爾他們在
王木木認為有利于決定論的情緒中
仍然寫著一些讓人打顫的詩
土木木
我常會寫到王木木
工程師王木木
掰蘋果的王木木
懶洋洋哺乳動物王木木
以后還會寫
窗前看灰塵的王木木
戴彩色眼鏡的王木木
幼時閉上眼睛認為世界
不復存在的唯心主義者王木木
——它們現在是一個個碎句子
在w盤存著
用慢火烘干水果片放在密實袋里
做餅干放一點沖飲料放一點
寫一首詩,放一個干燥的句子
王木木具體如草莓干有滋有味的
和她在一起待久了不需要去杜撰她
直接去寫她就好了
但我有一句詩“身有微汗的王木木和
消瘦的我”里面的我才是王木木
里面的王木木潮濕、微酸
我偶爾調換下,為了寫到我時
離我的影像近一些離我的心情遠一些
像寫王木木去寫我自己
你們所看到的
擺在鏡子前的
一起喝茶的女友們
王木木示意汪小樹可以開始了
汪小樹拿起茶杯說,又香又好看的
樹葉呀泡在干干凈凈的水中
茶葉每落下10ml,王木木示意汪小樹
拿起一次茶杯,她幫汪小樹拍照片
拍23張用不同表情說同一句話的汪小樹
翠兒坐在汪小樹旁邊,等照片看,她不著急
低著頭用一根特別小的甜品勺攪動茶葉
聽到王木木拍一張,她攪動一下
有幾次翠兒也被拍進去,王木木裁掉翠兒
照片中的汪小樹移到邊上,照片中間是
茶的一團熱霧或者中間是空空的
照片拍好了,王木木一口氣將茶喝得只剩下
一坨子茶葉了,汪小樹的一杯茶依舊滿著
“又香又好看的樹葉”,一片一片的。翠兒還在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