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馬的詩（3首）

這天中午

這天中午，我沒喝酒，一個人在

街上游蕩，還到安慶圖書誠

買了一套《尤利西斯》

看不看是另一回事。路過大轉盤時

我又想，買書干啥，我的書

一生都看不完了，這點錢倒不如

為兒子買點水果，奶酪

倒不如找一兩個朋友到“加州陽光”喝茶

聊我們的生活，聊還不穩定的心

或者給妻子買一雙長筒絲襪

讓她走在街上也好看些。到了市民廣場

我有些疲憊，啞然地站在

一棵樹下，想想今天的事

覺得有些好玩。糊里糊涂買了

一本喬伊斯寫的書。他是什么人

他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而我是一個幾乎不說話的人

哪有心思揣測

他用語言制造出的迷宮？

當我把書插進書架時

心才平靜下來。坐著。呼吸。看窗外的落葉

給父親

這個地方全開發了，只有你的

墳墓，孤零零地

堆在那兒.我必須繞過

火車站，煤場，診所，新型

裝飾材料加工廠

和一顆紫色的葡萄樹

才能從墓地的后門走過來。

我曾是你追打過的兒子，曾是你

用詞語捏造過的兒子

曾是你在計劃經濟道路上

流浪的兒子。也曾是你患了肺病

咯血時隍恐的兒子。

下雪了，遠處的兩只黑鳥

遲遲沒飛過來。三十年過去了

現在我比你死的時候

還要老，但依然是你的

兒子，依然居住在你死亡的地方。

這兒的草，是你長出來的頭發

在我腦袋上全白了。我聽到了風

穿過你的骨頭

發出“嘎嘎”裂開的聲音

我跪下來，不吭一聲

因為我兩手空空

也因為我的心比你的墳墓更荒涼。

我沒有用花朵裝飾你的死亡，也沒有在

你的墓前擺上酒肉，香煙、冥幣

別見怪，父親

市場經濟時代，我活得依然這樣的簡陋，這樣的少。

1981年的一個午后

在灰暗的旅館，1981年的一個午后，我看見

一張油膩膩的桌子上

放了一本破舊的書《死屋手記》

是位俄國老頭寫的

我看看窗外，沒人，側過身，深呼一口氣

把這本書悄悄地塞進口袋

二十年過去了，我一直沒動過這本書

直到有了家庭后才打開來看

這位俄國老頭說：我一生都想做一只蟲豸，但沒做成

先生們、女士們，想一想，我們

需要的東西在哪兒？

俄羅斯的夏天不是淮北的

夏天，蟲豸還沒出現

我不想在家庭的模式里虛構什么

孩子出生的那天，下著雨

我接著打開書。這位老頭又說：

活著，是個扯淡，死了，也是個扯淡

先生們，女士們，到了地獄

還想做一只蟲豸嗎？

一個有道德的人，就該死得干干凈凈的

從此以后不知為什么

走在街上，我總是低著頭，回避迎面走過來的人

簡介：

沙馬，本名劉偉。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詩集《零界》、《沙馬詩歌選》、《解讀沙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