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結構“誰說X”和“什么叫X”對比探析

張麟蔚

摘 要：非疑問否定標記“誰說X”和“什么叫X” 構成近乎相同，且都可以是對前文的回聲，但在使用上仍有外在形式、表達效果和否定內容等方面的差異。

關鍵詞：“誰說X”;“什么叫X”;否定標記

現代漢語中存在一種非疑問否定現象，即原本的疑問形式在漫長的語用環境中逐漸發展衍生成為一種可以表示否定的標記，像“哪里是”、“誰說”、“什么叫”、“哪來”、“哪有”、“哪兒”等等。下面，我們將取“誰說X”和“什么叫X”兩個否定結構進行對比分析。

一、“誰說X”

（一）結構構成

“誰說X”結構中的“X”既可以是詞、短語，也可以是句子。

（1）甲：據說明天上課的時候要收筆記，而且要把上周的作業交上去。

乙：誰說明天？不是說下周嗎？

（2）許立刻說，“給他一臺”。我說“恐怕不行吧……”，話沒說完，許火了！“誰說不行，我是國防部副部長，我說行就行！”

（3）甲：為什么我穿這件衣服這么丑！

乙：誰說丑！我覺得就很好看啊，是你自己的感覺吧。

以上三例可以看出“X”可以是名詞、動詞，也可以是形容詞。

（4）例如“四知堂”中藥鋪，典出東漢楊震的故事，楊震任太守時，有縣令王密送禮，楊震拒收，王密說：“此時無人知曉，你何必推辭？”楊震義正辭嚴地說：“誰說沒人知道？不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嗎？”

（5）李莫愁冷笑道：師妹呢？她連自己孩子餓死也不理么？楊過道：誰說是姑姑的孩子，這是郭靖郭大俠的女兒。

（4）（5）例中“X”則分別是謂詞性短語和名詞性短語。

（6）誰說人家就不是真心要給非洲提供“尊嚴和貿易”呢？或者誰說人家就不能體驗不同的身份，就非得要“樸素”到底呢？

（7）“不過我身體非常好，一點兒也沒有病。”老太太興奮地說。更使她高興的是她又七個第三代十個第四代，孩子們個個都非常孝順老太太。誰說老太太一無所有？ 女兒自豪地回答： “我們家現在人丁興旺！”

（6）（7）二例可以看出“誰說X”的“X”既可以是小句，也可以是復句。

（二）語用否定分析

“誰說X”可以有三種設定，一種是在篇章段落的開頭否定已經存在的固有觀念;一種是在篇章段落的中間，通過前文事例對舊觀念進行總結性否定;再有一種便是回聲否定，即在段落中對前文已出現的信息進行否定。

A.篇章段落開頭的“誰說X”

（8）誰說中國西部不沿海？驀然回首，我們分明看到商品經濟的“海洋”已經“漫”過沙漠、戈壁，“漫”過崇山峻嶺，無聲地浸潤西部各族人民的心田。

（9）“誰說女子不如男”，這是某摩步旅女兵趙勝男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正是因為這句話，讓趙勝男成了這個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人。

（10）誰說“老天爺”沒有情感？《易傳》說：“天地之大德曰生。”又說：“生生之為易。”生，就是草木生長，就是創造生命。

（11）a. 誰說月餅只能拿來吃

b. 誰說技術工人沒“錢”途？

在篇章段落開頭表示否定的“誰說X”多是對已存在的客觀現象和傳統固有觀念的否定，如例（8）中，“中國西部不沿海”很顯然是地理常識，是一種客觀存在的事實;（9）中，“女子不如男”則是一句俗語;（10）中的“老天爺”本來就是不存在的，自然沒有感情。但這三例都用“誰說”否定了這些已經存在的內容，并且用在篇章段落的開頭，作為一個新穎的主題引出后文的闡述。

例（11）中的兩個例子均是各類報紙中的新聞標題，這些都是撰稿人別有用心的設計，用帶有否定意味的反問句否定讀者腦中固有的觀念，從而引起讀者的興趣;此外也使新聞主題更加鮮明，為后文的敘述的展開奠定了基礎。

B.總結性否定的“誰說X”

（12）“中國劉”撞線、再撞線，將美國的四屆世界冠軍阿蘭.約翰遜甩在身后，將諸多歐美名將擊潰在家門口。誰說中國人是短跨跑道上的“東亞病夫”？

此例的“X”為大眾頭腦中已經存在的觀念，眾所周知田徑是中國運動項目中的短板，（12）即通過某一事例來推翻這些固有的舊觀念，從而做出總結性否定。

C.回聲否定的“誰說X”

“誰說X”中的“X”可以是對前文已出現信息的回聲，如：

（14）甲：新出道的明星我們都不認識幾個了，哎，我們老了！

乙：誰說我們老了！明明還很年輕，不認識只能說明他們還都是些“無名小卒”。

（15）有一次，周恩來的表姐龔志如遺憾地說：“唉，美中不足的是你們沒有一個孩子。”周總理反駁說：“誰說沒有？我們有十個。”

（16）謝嘉華一怔，沒有回答。“你不愿意就算了。”盧婷說。謝嘉華急了：

“誰說我不愿意？快打！”

（17）“我扶你坐坐吧？”“誰說我站著？”

通過對“誰說X”的三種語用否定形式的分析，我們可以發現，前兩種情況下即“誰說X”位于篇章段落的開頭和“誰說X”進行總結性否定時，它的“X”不會是詞，而只能是句子或者是可以單獨成句的短語。因為前兩種情況都可以歸結為是對固有觀念、現存事物的否定，也可以說是對某種已有命題、觀點的否定，只是“誰說X”存在的位置不同而已。顯然，詞是無法完整表達一個命題觀點的，所以，A、B情況中的“X”不可以為詞，這也可以算是“誰說X”的一條語用原則。

二、“什么叫X”

（一）結構構成

“什么叫X”結構中的“X”同樣有多種存在方式，如：

（1）甲：我無聊啊，躺在床上呢。

乙：你怎么又躺在床上？

甲：什么叫又，我只是無聊，然后就躺啦。

（2）甲：當年郎平呢，曾經執掌過這個帥印，然后后來我記得她離開的時

候，從她呀，什么陳忠和呀，所有的隊員都哭的稀里嘩啦的，是

吧！那時候就感覺，她就是要退出這個……

乙：永別。

甲：什么叫永別？你這詞用的。

（3）誰曉得這句話激怒臺青，她立刻說：“什么叫我們的民國，明明是中國人的民國，是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后建立的……”

（4）什么叫“你們這么一搞”？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什么叫X”的“X”可以是單個字，可以是詞，也可以是短語或句子。當“X”是單個字時，表示否定的同時也具有了一種強調的意味。

（二）語用否定分析

表示否定的“什么叫X”只能位于篇章段落的中間，且是對前文的回聲否定。

（5）“你就別那么多事了，喜歡照相下來給你單拍。”攝影不屑地，“跟真的似的。”‘什么叫跟真的似的，本來就是真的。”元豹爭辯。“對不對導演？進入角色就得忘掉自己，表演么。”

（6）程女士說：“公事還是私事？”“應該算是公事吧。”程女士笑了，說：“什么叫應該啊，公事就是公事，私事就是私事。你這么似是而非，我斷定八成是私事了。”

（7）“把政府放在一邊，我們好意思駁回犬稜？”“這就是你不行的地方！什么叫好意思不好意思？無所謂！”鹿書香故意的笑了一下。“合我的適便作，反之就不作;多喒你學會這一招，你就會明白我的偉大了。你知道，我的東洋朋友并不止是犬稜？”

以上幾例分別是“什么叫X”表示否定時回聲前文的三種情況：完全回聲、部分回聲和稍作改動的回聲。說話人都是截取前文中的關鍵點，用“什么叫X”對其否定，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強調的作用。

由以上幾例也可以看出，“什么叫X”對前文的否定多是因為前文的準確性不足。在否定前文之后，說話人便可對其進行糾正以與自己的想法相一致。此外，在否定的同時也適當地包含了說話人或指責，或嘲諷，或不滿的情緒在其中。

三、“誰說X”與“什么叫X”的異同

“誰說X”和“什么叫X”都是在語用中逐漸衍生出的否定標記，都是對前文或已有觀點的糾正。此外，兩種結構中 “X” 的構成近乎相同，且都可以是對前文的回聲。相同之處無需多言，下面我們來著重分析一下這兩種否定結構的區別。

（一）外在差異

A.“誰說X”既可以位于篇章段落的開頭，也可以位于篇章段落的中間。而“什么叫X”只能位于篇章段落的中間，只能用于回聲表述。

（1）a.誰說石頭是始終頑固的呢？巴掌來得狠了，也不得不低頭躲避。

*b.什么叫石頭是始終頑固的呢？巴掌來得狠了，也不得不低頭躲避。

a中表達的意思是石頭并非始終是頑固的，但b改動之后，則意為下文要對“石頭是始終頑固的”進行解釋。顯然，句子意義發生了變化。

B.當“X”均為對前文的回聲時，“誰說X”可以有四種回聲形式：全完回聲、部分回聲、部分改動的回聲和完全改動的回聲;而“什么叫X”的回聲形式僅有三種：完全回聲、部分回聲和稍作改動的回聲。

（2）a. “我扶你坐坐吧？”“誰說我站著？”

*b. “我扶你坐坐吧？”“什么叫我站著？”

此處的替換也是不成功的，顯然在替換之后，兩句話之間缺少必然的聯系，聽上去并不像是對話，而像是兩個獨立的句子。

（二）表達效果差異

A. “誰說X”在表達否定時相對委婉一些，而“什么叫X”則顯得態度強勢、生硬。

（3）a.有一次，周恩來的表姐龔志如遺憾地說：“唉，美中不足的是你們沒有一個孩子。”周總理反駁說：“誰說沒有？我們有十個。”（方鉅成、姜桂儂《周恩來傳略》）

？ b. 有一次，周恩來的表姐龔志如遺憾地說：“唉，美中不足的是你們沒有一個孩子。”周總理反駁說：“什么叫沒有？我們有十個。”

從表意方面來說，此處用“什么叫”替換“誰說”是可以成立的，但很顯然a的語氣要比b柔軟許多，b聽起來則相對死板，有種據理力爭的意味。

B.“誰說X”在否定的同時可能會存在影射、警告他人的意味，而“什么叫X”主要是針對前文的內容，很少涉及到人。

（4）a.所謂“老嬤嬤”也就是三十多歲、四十歲。說：“誰說生日跟寶玉一樣的，就應該是夫妻呀？”

？ b.所謂“老嬤嬤”也就是三十多歲、四十歲。說：“什么叫生日跟寶玉一樣的，就應該是夫妻呀？”

從這一例可以看出，改動后的b主要是在討論“跟寶玉成為夫妻”的這件事，是對“生日跟寶玉一樣就應該是夫妻”這種看法的否定;而a在否定這一看法的同時，也警示某些人不要有非分之想。

（三）否定內容的差異

A.“誰說X”的否定內容不會受到有沒有出現在前文這個條件的限制;但“什么叫X”的否定內容只能是前文出現過的信息。

（5）a. “戰場風云變幻，從軍情更切，誰說女兒不如男……”

*b. “戰場風云變幻，從軍情更切，什么叫女兒不如男……”

前面舉例說明過“什么叫X”不能夠位于篇章段落的開頭，在這種情況下其主要是詢問。但當“什么叫X”位于篇章段落的中間時，其仍然無法否定前文沒有出現的內容，也不能夠針對前文進行總結性的否定。

B.“誰說X”一般只否定命題和觀點，而“什么叫X”除此之外還可以否定前文的性質。

（6）a.謝嘉華一愣：“你認識？”戴崴頭一歪：“什么叫認識，我姐夫！”“啊？”謝嘉華手松開，驚疑地望著他：“你……你親姐夫？”

*b. 謝嘉華一愣：“你認識？”戴崴頭一歪：“誰說認識，我姐夫！”“啊？”謝嘉華手松開，驚疑地望著他：“你……你親姐夫？”

對比可知，a中要否定的是“認識”這一詞所表示的熟識程度，想要表現的是我和他豈止是認識，而且很熟;而b中替換為“誰說”后很容易理解為否定的是認識這一動作，意思是我不認識他。這樣一來，兩句所有表達的內涵意義明顯相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