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 楊燕
摘 要:《為奴十二年》是所羅門·諾瑟普依據自己的親身經歷創作的小說。諾瑟普在十二年奴隸生涯中經歷了從生存到生活的艱難求索。從后殖民視角解讀《為奴十二年》,揭示種族主義的權力話語對黑人形象的肆意歪曲,反映白人對黑人的殘酷奴役與壓迫,以及黑人婦女在種族與性別雙重歧視下的邊緣生存。
關鍵詞:《為奴十二年》 后殖民批評 生存 生活
19世紀美國黑人作家所羅門·諾瑟普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藍本創作了自傳體小說《為奴十二年》,這部小說講述了美國內戰前夕,黑人諾瑟普被綁架并被販賣為奴隸的人生經歷。諾瑟普原本是一個生活在紐約的自由黑人,他受過教育,多才多藝,一直和家人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1841年3月下旬的一天,兩個白人以豐厚的報酬為誘餌,以邀請諾瑟普到華盛頓給馬戲團表演伴奏為借口,蓄意引誘他離開自己的家鄉和親人。一覺醒來后,諾瑟普發現自己被綁架了,一夜之間變成了黑奴。十二年的奴隸生活,諾瑟普歷經磨難,九死一生。為了能夠生存下來,他忍辱負重,雖然數次逃亡計劃都慘遭失敗,但他始終保持對生活的熱情和對自由的向往。在亨利·諾瑟普先生和貝斯先生的幫助下,通過各個方面的積極努力,經歷了十二年煉獄般奴隸生活的諾瑟普最終重獲自由。諾瑟普的人生遭遇和他對自由的執著追求,映射出民族、種族、地區、性別之間的差異必須得到尊重的后殖民價值取向。
一、忍辱生存,渴望生活
諾瑟普發現自己被綁架之后,與伯奇和拉德本這兩個奴隸販子據理力爭,向他們說明自己是自由人,是受法律保護的,但諾瑟普的抗爭換來的是奴隸販子的咒罵和狠毒的抽打。毫無人性可言的奴隸販子運用酷刑逼迫普拉特承認自己并非自由人,而是來自佐治亞州的奴隸。錐心刺骨的疼痛并未使諾瑟普的意志崩潰,反而使他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堅持說自己是自由人只會引來更加殘酷的毆打,于是他選擇了隱忍,假裝屈服,同時暗暗構思逃跑計劃。在被運往新奧爾良的途中,諾瑟普與另外兩個黑人謀劃奪取“奧爾良”號,奪船后駛往紐約港,但這個看似可能成功的計劃卻因黑人羅伯特的死亡被迫終止。雖然諾瑟普感到十分沮喪,但他始終沒有放棄逃跑的念頭。諾瑟普被運到南方奴隸場后,奴隸販子為了掩蓋諾瑟普自由人的身份,把他更名為普萊特,他先被賣給了福特,不久又被賣給了素有“黑奴終結者”之稱的埃普斯,日復一日地在種植園里辛苦勞作。諾瑟普一直小心謹慎地努力尋找逃脫的機會,他曾嘗試給北方的家人寫信,然而不幸的是,由于白人阿姆斯比的出賣,他不得不繼續在黑暗中摸索。
在十二年的奴隸生涯中,諾瑟普目睹了奴隸們暗無天日的悲慘生活。奴隸們被當成貨物在奴隸場上出售,白人奴隸主購買黑奴為自己創造財富。奴隸們從早上一直干到天黑,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命令,他們一刻也不敢歇,工頭有的是辦法讓奴隸們發揮最高的勞動效率。以摘棉花為例,奴隸們每天摘的棉花必須達到規定的重量,如果沒有完成任務,就會遭到懲罰。而如果超出了規定的任務量,那么這個重量就成為第二天的新標準,所有不管未達標還是超額完成,絕大多數奴隸總是難逃挨鞭子的厄運。奴隸主把奴隸視為牲口,甚至比牲口還更卑賤。艾普斯家的豬吃的是玉米粒,而扔給奴隸們的卻是結著穗的玉米棒。奴隸們超負荷勞動時,經常會出現中暑或脫水的現象,工頭把他們拖到大樹下,用水把他們弄醒,讓他們繼續干活。奴隸主對年老和生病的奴隸,不聞不問,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西方白人對黑人的奴役與剝削源于主客二元對立哲學觀指導下的種族主義思想。種族主義者自詡是優等民族,而把黑人看成異于白人的物種,黑人被剝奪了與白人平等的倫理地位。在奴隸主眼里,奴隸沒有理性,只不過是掌握了有限技能的動物而已。白人們總認為,卑賤愚昧的奴隸根本不懂得自由為何物,即便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站起來后仍然是溫順懦弱的羔羊。事實上,當諾瑟普和其他黑人談到奴隸制問題的時候,幾乎每個黑人都流露出對自由的無限向往,有些甚至表現出無比強烈的逃跑意愿。任何奴隸對自由的熱愛與向往,不比白人少一分。黑人的勤勞、智慧和他們對自由生活的向往足以顛覆了把黑人視為他者的殖民話語的立論根基。
諾瑟普雖然一直在北方生活,從小就是自由人,然而他一直有個夢想,渴望能在白人的世界里擁有一席之地。因為他認為眾生平等,沒有人甘愿做一個卑微的奴隸。尤其是在經歷了十二年凄苦的奴隸生活之后,他更感到了自由的可貴,他要的不僅僅是生存,他更渴望自由幸福的生活,所以,即使在承受著身體和精神雙重折磨的情況下,他也從未放棄過對自由的追求。
二、種族與性別的壓迫,無助與無望的生存
除了描寫奴隸的艱難生存狀態,《為奴十二年》還描寫了身處性別和種族雙重壓迫下的黑人女性的邊緣生存,表達了諾瑟普對黑人女性生存狀態的關注。《為奴十二年》中的女性幾乎以“他者”的形象出現。小說重點描寫了女奴帕茜和埃普斯太太這兩位女性,她們無一例外地成為男權世界里的他者。
埃普斯夫人受過良好的教育,人長得漂亮、端莊,性格中有不少值得稱道的地方,但也無法逃脫男權的壓迫。雖然她認為埃普斯是個粗俗不堪、自私冷酷的人,對他的言行常常感到不滿,但在家庭生活中,埃普斯夫人沒有太大的話語權,而且經常受到丈夫的威脅,埃普斯曾放出話來,若妻子不服從命令,就把她趕走,所以埃普斯夫人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埃普斯家的女奴帕茜是個出眾的姑娘,令人惋惜的是奴隸制掩蓋了她的才能和光芒,將她置于永恒的黑暗之中。她能跳過很高的柵欄,跑得極快,精通騎術,在干農活方面更是無人能及,尤其到了采摘棉花的季節,帕茜成了棉花地里的女王。然而,她卻不幸成為莊園里受苦、受折磨最多的奴隸。由于帕茜聰明能干,埃普斯十分喜歡帕茜,她既是埃普斯掙錢的工具,同時也是埃普斯發泄性欲的對象。然而白人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根深蒂固的種族偏見使埃普斯從未善待過帕茜,只要帕茜對埃普斯的意愿稍有違抗,便立刻招致一頓鞭打。更為糟糕的是,由于埃普斯夫人在家庭生活中缺失話語權,對丈夫的不滿和對帕茜的嫉妒使得這位“高貴”的白人女性經常以莫須有的罪名鞭打帕茜。帕茜原本是一個思想單純、忠誠聽話、踏實肯干的奴隸,但是殘酷的奴隸制使她成為貪婪、獸欲、嫉妒和報復的犧牲品,她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
奎姆·安東尼·阿比亞(Kwame Anthony Appia)曾指出:“作為對‘女性主義的注解或修正,后殖民女性主義將女性主義關注的目標從單純的性別平等關注引向對性別平等、種族平等以及階級平等的多重性。”{1}后殖民女性主義強調與歐美白人女性主義批評的區別,強調種族問題與性別問題的關聯。女性主義運動的初衷是消解傳統的父權制邏輯,然而,她們所爭取的權益只不過是白人中產階級女性的權益,忽略了黑人和第三世界女性的存在。
正如《為奴十二年》中所描寫的那樣,埃普斯夫人對帕茜表現出極度的歧視和仇恨,她從來沒有把帕茜
當作自己的同類,在埃普斯懲罰帕茜的時候,她并未站在帕茜的一邊,反而支持自己的丈夫鞭打帕茜。白人女性雖然反對父權制,但面對異族女性的時候,種族影響勝過了性別,她們成為種族主義的幫兇。由于受到白人社會男性和女性的共同歧視和虐待,帕茜將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以一副冷漠的面具來抗拒來自外界的侵犯和傷害,甚至想用自殺的方式尋求解脫。帕茜在遭受了最殘酷的一次鞭打之后,她突然覺醒,開始憧憬自由的生活,但她清楚地認識到,她永遠無法擺脫受奴役、遭蹂躪的命運,于是她求諾瑟普殺了她,幫她完成她自己沒有勇氣完成的事,因為她認為:“我在這生命中得不到任何的慰藉,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和勇氣”{2}。像帕茜這樣生活在父權制與種族主義意識形態雙重壓迫下的底層婦女無法發出自己真實的聲音,無法為獲得自由而抗爭。
三、結語
《為奴十二年》所描述的故事發生在美國內戰前夕,北方資產階級不但在經濟、政治上主導了南方,還將黑人貶損為野蠻人。美國黑人雖然生活在美國內部,但卻遭到殘酷的奴役與壓迫,白人對待黑人的方式與西方國家統治海外殖民地的模式如出一轍,這種內部殖民主義深刻地體現了西方種族主義的意識形態。
在受苦為奴的十二年里,諾瑟普以驚人的意志力忍辱生存。雖然通往自由的道路上荊棘密布,但諾瑟普最終突破重重障礙,迎來自由的曙光。《為奴十二年》真實地反映了黑人在種族主義的壓迫下所遭受的奴役與苦難,慘無人道的奴隸制度給黑人造成了無法愈合的身心創傷。諾瑟普對種族主義思想和種族壓迫進行了無情的批判;埃普斯夫人對帕西的仇視映射出西方女性主義的種族主義傾向,帕茜的悲慘遭遇真實地再現了受到種族主義和男性中心主義雙重壓迫的黑人女性的生存狀態。后殖民批評反對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質疑和解構西方文化中普遍存在的二元對立觀念,《為奴十二年》是對后殖民理論的生動詮釋。
① 轉引自任一鳴:《后殖民:批評理論與文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年版。
② [美]所羅門·諾瑟普:《為奴十二年》,吳超譯,文心出版社2013年版。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3年度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學科建設立項項目:“英國經典文學作品中的殖民話語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號:XKJS201318
作者:陳 燕,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英語文學研究;楊 燕,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外語教師教育研究。
編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