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瑞
摘 要:文通書局自1908年籌辦到1952年合并于貴州人民印刷公司,經歷了44年的風風雨雨。華氏家族創辦貴陽文通書局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改變和發展貴州落后的文化教育事業,培養和造就一代改變貴州落后面貌的新人。文通書局創立于維新變法潮流之下,以服務西南文化教育為職志,促進了貴州近代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極大地開啟了貴州社會的新風氣,是貴州近代化運動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關鍵詞:貴陽文通書局;創辦發展;沒落;
中圖分類號:G23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520(2015)-02-00-02
一、貴陽文通書局的創辦
貴陽文通書局由近代貴陽著名的華氏家族創辦經營。華氏家族原為江西臨川“江右望族”,先祖在康熙末年因行醫治病遷至貴州遵義南鄉平水里(今團溪鎮),及至華聯輝一代因經營鹽業而富甲一方。華氏家族素有儒商之風,非常重視文化教育的發展。華聯輝對儒家學說推崇備至,不僅認真學習,廣為傳播,還身體力行。他說:“君之意以為,人者萬物皆備于我,上當博施濟眾,充滿乎仁圣立達之量;次亦宜存心利物,求有濟于世,庶幾吾儒性善之旨”。他曾出資刊刻印刷《六事箴言》、《菜根談》等多部圖書贈送親友鄉鄰,每次出門總是挑載書籍,遇上識字之人,隨即贈送,以勵德行,教化育人。文通書局的創辦者華之鴻先生對于財富更是有異于他人的見地:“須知銀錢,本天地間公物,特假手于人使用之耳。用得其當則福,不當則為禍。爾等宜望我積德,不望我積財也”。他還熱心支持參與社會公益活動,當時人對他贊譽有加:“德行超邁,功績昭著”,“重實踐而不屑以虛偽”。
清末國家衰敗,社會各界有識之士主張向西方學習。19世紀末,維新改良的思潮風靡中國大地,廢科舉、興學校、出報刊成為社會新風尚。華之鴻深受維新思潮的影響,也欲為民族的振興貢獻自己的力量。清末民初的貴州文化教育發展緩慢,識字率僅有百分之六七,遠落后于全國。為改變貴州文化教育的落后面貌,他以創辦新教育,開創貴州社會新風氣為自己努力的方向。1905年他捐資創辦“貴州通省公立中學堂”(今貴陽一中);1907年他參與籌劃、創辦貴州優級師范選科學堂,為貴州培養了大量中、小學堂師資;他還參加在貴陽竹筒井創辦憲群法政學堂的工作,推廣法政知識,培養法政人才,“畢業者達數百人”。華之鴻是一個高瞻遠矚的人:“思貴州地處邊陲,交通阻塞,新興知識傳播至黔,每每曠日持久,長此以往,則貴州文化,將永遠落于全國各省之后。而欲傳播知識,唯賴書籍。不如利用鹽業所積資金,創辦一所規模較大之書局,既可繼承先祖未盡之遺志,又可發展貴州之工業與文化。”除大力投資學校,興辦教育外,華之鴻還創辦了一所規模龐大、設備先進的書局,希望“端賴書籍,傳播新知識”,以開啟民眾心智,取“文以載道,通達心靈”之意,將書局命名為“貴陽文通書局”。
文通書局籌辦于光緒34年(公元1908年),是全國較早的近代出版企業之一(代表中國近代出版企業成熟標志的商務印書館成立于光緒23年(公元1897年),比文通早11年;中華書局為全國第二大書局,成立于1912年,比文通晚4年;大東書局成立于1916年,比文通晚8年;世界書局成立于1917年,比文通晚9年;開明書局成立于1926年,比文通晚18年)。華之鴻自稱主辦,主持書局重大事務,聘請遵義官書局田慶霖任經理,具體操辦各項事務,專事經營。文通書局“資力之雄偉,設備之新穎,于當時一切落后之貴陽,自不得不視為驚人之偉舉”。文通書局最初成立之時,投入了大量資金。據記載,新式機器設備的購買、運輸、安裝,廠址的選購,生產廠房、職工宿舍、營業鋪面、行政辦公樓的建設,“總計花費資金生銀二十萬兩左右”。據《貴州省志·財政志》記載,清末民初,貴州省財政年收入大約為85萬兩白銀,田賦收入約為25萬兩白銀。而華氏初期投入文通書局的資金約為當時貴州省全年財政收入的24%,接近當時貴州省全年的田賦收入,是近代貴州第一大民營企業。而且文通書局成立之初,非常注重新技術的引進,從日本、美國、丹麥、德國購買了大量新式印刷機器設備,在當時封閉落后的貴州,文通書局的出現可謂是出版史與工商業史的一大奇跡。
二、貴陽文通書局的發展
(一)永豐抄紙廠的建立
紙張在文通書局創辦初期是困擾其發展的瓶頸之一,早期書局紙張多從省外乃至國外購買,成本過高,書局生產不堪重負。后來書局收購貴州本地的構皮紙和竹料紙,經過技術加工后,投入生產。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革命浪潮延及貴州。國體更新,政府所需的各種政令、報表、票據等印刷物都由文通書局印刷,用紙數量大幅度增加,紙張供不應求,文通書局的發展陷入困境。
為了解決長期以來困擾貴陽文通書局的紙張供應難題,華之鴻決定獨立創辦一個造紙工廠。他積極籌備白銀五萬兩,由田慶霖經理押運,遠赴日本購買造紙機器設備,又派人在貴陽南明河畔南區五段小團坡修建廠房,為安裝機器設備作生產準備。
民國5年(公元1916年),護國戰爭爆發,全國交通癱瘓,各路匪徒肆無忌憚。田慶霖一行人押著欲向日本購買機器設備的白銀途經省政府時,被軍警趕入省政府大禮堂內,田慶霖被威逼辦了一個借款手續,五萬兩白銀被強行扣留作為軍政費用開支。雖然華之鴻多方努力翰旋,請求退還,但均以失敗而告終。極大的悲憤之后,華之鴻再次籌集數萬兩銀子東渡日本。除購得機器設備外,日本廠商還幫助造紙廠培訓技術工人,另派技師5人隨同機器設備來貴陽,協助安裝機器設備,指導試車投產,幫助開展生產經營活動。
(二)圖書部的成立
桐梓系軍閥周西成在貴州主持政務期間,大力支持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隨著全省中小學大量擴建、新建,各種教科書、輔導教材、圖書、儀器等文化用品的需求量急劇增長。為滿足市場需求,華之鴻決定擴大文通書局營業門市部的經營范圍,增設圖書部,以擴大圖書、文化用品的銷量。此外,圖書部還銷售教學儀器、文具、理化用品、各種醫藥用品以及體育、音樂器材等。
為了更好地開展在全省各市、縣銷售中、小學教科書的工作,圖書部工作人員還將不同版本的各級各類教科書樣本,在每年春、秋兩季開學之前寄送貴州各中、小學校,提供給學校、老師選擇使用,還邀請各中、小學校長、教師和社會知名人士以茶話會等聯誼形式進行討論活動,不斷完善自身經營服務。
民國21年(公元1932年),淞滬“一·二八”事變發生,商務印書館和東方圖書館慘遭日寇轟炸。經此禍難,商務印書館元氣大傷,有意減縮各地方分支機構,而貴陽分館在上海總館無力顧及的情況下,圖書出版規模大幅度減小,經營日益維艱,遂有意轉讓。華之鴻考慮到上海商務印書館曾對貴州文化教育事業的積極貢獻,決定接受商務印書館出頂轉讓的各項條件,成立“商務印書館貴陽特約經銷處”。此后,貴陽文通書局挑起了供應全省各市、縣中、小學教科書的重擔。此外,全國各大書局出版的各種教科書、圖書、雜志,貴陽文通書局都可統一購進,分配到各市、縣銷售。彼時文通書局成為全省圖書印刷、發行和供應銷售的龍頭文化企業,是貴州省新文化、新知識、新思想的傳播中心。
(三)永豐抄紙廠的被迫賣出與收回
貴州桐梓系軍閥周西成入駐貴陽后,認為永豐抄紙廠“房屋既屬宏大,各項機器亦尚完全”,欲收買改建作兵工廠之用。華之鴻迫于軍閥勢力的強大,以大洋40萬元將永豐抄紙廠的地基、廠房和機器設備轉讓給省政府,只保留一部分設備維持生產。但隨后駐貴的幾任軍閥連年忙于權勢地盤的爭奪,前后累計只交付永豐抄紙廠購廠款253006元4角5分,拖欠144993元5角5分。此外,軍閥政府還拖欠貴陽文通書局印制政府公文、報表、票據及紙幣等大宗印刷費用2萬多元,并且繼續在文通書局印制各種印刷物。華之鴻為維持書局經營,多次呈寫報告,要求省政府清償欠款并歸還紙廠,但直至病故,未能遂愿。
華之鴻病故后,其子華問渠、華懷仁根據先前軍閥收購紙廠時雙方簽訂合同第四條關于“如政府更易首長,應由繼任首長負擔責任,按合同履價,照價補足。否則華之鴻對于永豐紙廠之所有權仍屬完好存在,得賡續營業,政府不得過問。已收價值不拘多寡,概做賠償華之鴻損失,政府不得索還”的規定,要求省政府歸還紙廠,自主經營。時任省政府主席的王家烈綜合各方面因素考慮,于民國24年(公元1935年)4月15日進行批復:“經政委會決議,現在庫空如洗,礙難給還現金,所有該廠除政府陸續添購機械劃出外,準永豐廠照約收回所有權,并將地址及廠房發還,至政府自十五年起迄現在,各軍政機關積欠各費,并準由以前所領廠價抵消”。至此,永豐抄紙廠歷經十年滄桑,重新回歸華氏家族。
(四)編輯所的成立
“七七事變”和“八·一三”事變之后,中華民族告急,進入全民族抗戰狀態。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政府從南京遷都重慶,并把西南地區作為抗戰勝利、復興民族的基地。隨著政府機關、社會團體、大專院校、企事業等單位的大量內遷,貴州學術文化界出現了空前繁榮的局面。這一時期,十多所省外院校諸如浙江大學、大夏大學、湘雅醫學院、交通大學唐山工學院、私立之江大學工學院等遷入貴州,約300個國內專家學者來到貴州,還有200多個國內文化人士來貴州從事短期文化活動。這些專家、學者的新知識、新思想給貴州學術文化注入了新的血液,也為文通書局的發展壯大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民國30年(公元1941年)6月,貴陽文通書局總管理處成立,下設印刷所、發行所、編輯所。此時貴陽文通書局業務主要分三大部門:一為編輯部門,負責編輯各類學校教科書,編譯各種參考圖書,編輯各種辭書、年鑒及手冊、時事刊物和各種雜志;二為印刷部門,印刷本局書刊,代印社會書籍、雜志,承印各種票據、圖表,制作鋅版、銅版等;三為營業部門,發行本局出版書刊,經營銷售中外圖書、雜志,經銷文具、儀器、圖表等。編輯所的成立,使文通書局的發展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至此,貴陽文通書局由創辦之初單一出版發行貴州地方文獻、私家著述、年譜、家譜、族譜,“發前人之幽光,啟后生之觀感”的地方性出版印刷企業,發展為一個面向全國,編輯出版發行文、史、哲、經、教、理、工、農、商、法圖書,大、中、小學教科書和參考圖書以及貴州地方鄉土文獻的出版單位。
文通書局從創立之初,就努力向全方位的出版機構發展,注重文化教育的社會化、大眾化。在抗戰的特殊歷史時期,它把增進人民的民族意識、國家觀念,闡揚中華民族優秀道德,灌輸現代文化知識作為自己的責任。
從民國30年(公元1941年)6月至民國31年(公元1942年)12月的一年半時間里,文通書局出版各類圖書87種,在印圖書16種,待印圖書45種,合計148種。在這一時期里,貴陽文通書局發展迅速,編輯人員大量增加,組織機構規模擴大,設備先進,效率高效,成為繼商務、中華、世界、開明、大東、正中六大書局之后,又一個全國性的編輯出版企業。
三、貴陽文通書局的沒落
華之鴻創辦文通書局的目的是為了改變貴州乃至西南文化教育落后的狀況,意欲“提倡文明,轉移風化”,為此他緊隨維新思想和近代資產階級革命的步伐,追求實業救國與文化救國。華之鴻高瞻遠矚的志向、華家企業雄厚的資本、抗戰時期豐富的人才資源,使貴陽文通書局成長為一個面向社會各階層,融編輯、出版、經營三合一的文化出版企業,加速了貴州近代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
人才是文化教育發展的關鍵因素,但抗戰時期大量涌入貴州的文化精英不能在貴州長期留駐,決定了抗戰時期的文化學術繁榮只是曇花一現。大批文化群體、學者在戰時像潮水般蜂擁而至,但待局勢緩和,東南沿海仍是他們首選的棲息之地。隨著戰事結束,內遷的文教機構和文化群體紛紛回遷,貴州文化繁榮的興盛局面急劇逆轉衰退。書局發展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各項危機接踵而至,其中首要的問題就是稿件來源,作家紛紛忙于回遷搬家,不能靜下心來寫文章,而且時局動蕩,稿件出版后也常常聯系不到作者,諸多因素導致文通書局難繼往日的輝煌,慢慢趨于衰落。
20世紀40年代后期的中國,局勢動蕩,文通書局的經營更是舉步維艱。新中國成立之后,鑒于文通書局歷史悠久,技術設備力量雄厚,國家準許其繼續出版醫藥衛生方面的圖書。隨后,全國興起了公私合營的浪潮,文通書局在國內各大城市的分局先后合并入國營出版機構或與其它書店聯營。1952年4月,貴州省人民政府決定將貴陽文通書局并入貴州人民印刷公司,走國營化道路。從此,歷時半個世紀的文通書局的發展歷程宣告終結。
參考文獻:
[1]何長鳳:《貴陽文通書局》,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2002年。
[2]馬宗榮:《文通書局及其編輯所》,貴陽文通書局印制,民國31年。
[3]何長鳳:《抗日戰爭時期的貴陽文通書局編輯所》,《貴州社會科學》,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