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的鋤頭（外一首）

馬國福

在城市你沒有戶籍地

更上不了戶口

可是你還是倔強地出現在街頭

在汽車喇叭聲汪洋的河流里

你的血壓會不會驟然升高？

你木質的軀干 鐵質的內心

會不會因為密集的鳴笛而掀起風暴？

明知道水泥很滑 鋼筋很硬

管道很深 路面很僵

明知道你無從下手

更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和角度打開缺口

你還是選擇進城

哦，這從鄉野剛入伍的戰士

不要害羞 不要膽怯

總會有針錐之地會讓你簽上鄉村砂石打磨過的名章

我想提醒你的是

你千萬不要對一塊板結的水泥說欠揍

也不要向一寸僵化的街道展示鐵的肌肉

你要知道

城市有很多地方需要你

比如管道里壞死的骨頭

拆遷后裸露荒蕪的土地

甚至暗疾遍地的垃圾場

可是這些

城里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作為鋤頭的親戚 一個暫時脫離了農田的農民

我今天的代言就是你的尊嚴

梧桐樹在蛻皮中修行

車輪經過的地方留下喧嘩

這孤獨的梧桐正在蛻皮

丟掉盔甲 風的利爪

在揭開它內心的宣言

褐色的樹皮一片一片

在風中凋落

如時光冊頁

這柔軟的甲骨文

是時間的皮膚和傷疤

一棵樹的一生 只愛一個地方

這修行的高僧

向時光退單

一棵樸素的心不需要多彩花邊

我和園林路邊的梧桐對視

一如欣賞古剎中所尊崇的篤定方丈

成長如蛻 這些紛紛掉落的文字

訴說人間某種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