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

秦興江

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買一把刀；當然，那刀越鋒利越好。

在 L 城廣場上，他圍著那些地攤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睛不停地來回搜尋著，最后盯住了一把上好的牛角彎刀。刀把是黑牛角做的，锃亮的刀刃足有十公分長。他看了看賣刀的老板，肥頭大耳，粗胖的肚子跟他要找的那個人相差無幾。

那個人叫謝建臣，每次在電話里都說正在想辦法籌錢，等到賬后就先付給他貨款。說得好聽，可他已經來過好幾趟了，卻總是見不著人影，后來打電話也不接了。8萬元對他來說不是小數目，他想，要是私房錢他也就認了，可那些全部是貸款。而貸款到期是要還的，他寧愿去死也不愿失去信譽。

想著，他不由攥緊了手中那把牛角彎刀，心中恨透了那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可是，他猛地發現賣刀的老板正盯著他看。

“兄弟，您確定要買嗎？這刀……挺貴的！”老板說。他感覺老板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我——”他猶豫著，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合適。

這時，他的身前身后突然飄來許多泡泡，那些泡泡幾乎把他整個圍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這么大這么好看的泡泡。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可一碰，那些泡泡瞬間就碎了，沒有碰到的那些，非常優美地順風飄去。

轉過身，他看見對面小攤前，一對母女正高興地玩著。媽媽手中端著一個細長的塑料瓶，蹲在那兒，小女孩拿一個帶圈的鐵絲往瓶中一沾，隨手在風中一揚，那些肥皂泡泡便沸沸揚揚地漫天飄舞了。

他記得小時候也玩過肥皂泡。那時是用墨水瓶自配的肥皂水，母親幫他掐一節麥秸，他沾一下吹一下。但那個泡泡一般吹不大，且很容易破裂，比起小女孩玩的這個真是差遠了。那次3歲的兒子在村中小賣部里看見別的孩子玩，要買一個他沒同意，因為那個也是用嘴吹的那種，他嫌不衛生，不如小女孩玩的這個，你看小手一沾一繞就是一串大大的泡泡。

他入神地看著，小女孩呵呵呵笑著繞著，旋轉成一朵五彩的花，她的媽媽也笑成了一朵花。

他在心里微微綻放起一絲漣漪，似乎忘了買刀的事情，但緊接著他的微笑就僵住了。因為他突然認出，玩肥皂泡的母女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大肚子老板——謝建臣的妻子和女兒，他以前在謝建臣的辦公室見過照片。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個女人，確信無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鉆天摸地找了好幾天沒結果，沒成想在這兒一下碰到了！

說不定那個謝建臣就在附近呢！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突然感覺老天爺對他太好了，這次只要找到那個人，他就會有希望。

他毫不猶豫跟定了那對母女。跟上的時候，他買下了那把牛耳彎刀。

小女孩在前邊繼續玩著肥皂泡的游戲。她走到哪兒，那些泡泡就飄到哪兒。

他在后邊不緊不慢地跟著，可他已經沒有心思看那些泡泡，心里七上八下，跳得厲害。

手機突然響了。是老婆的號碼，兒子打來的。

“爸，今天媽媽陪我放風箏了——”

兒子炫耀著，聽得出非常高興。

“爸，你說陪我玩的——你怎么不回來啊！你在哪里，爸——”

兒子一聲聲地喊著他。他心里的愧窘突然像潮水一樣涌上來。這幾年沒黑沒白地瞎忙，兒子都五歲了，他幾時陪過兒子？現在為了這點貨款，他竟然連家也不回！

他站在那兒，怔住了，他感覺對不住兒子。不過愣了一會，他又向前飛跑起來，邊跑邊掏出那把牛耳彎刀。他想起這次來 L 城的目的，他不能就這么白白地錯過這次機會，他要追上前邊那兩個人問問，謝建臣那個狗雜種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追著追著，他還是停住了。他想，就是找到謝建臣那個狗雜種又能怎樣呢，他就是拿不出錢又能怎樣呢，要是能拿出錢還用藏起來么。

那他今后的路該怎么辦呢？一死了之？還是一跑了之？好像都不行，他只能伸直脖子挺著。想到這里，他的眼前徐徐飄過一串一串耀眼的肥皂泡泡，色彩絢麗，大小不一。他半瞇著眼傻傻地望著那些泡泡，他看見兒子正迎著那些泡泡歡呼雀躍，飛跑而來。

他折回頭，迅速到那個地攤上買了一瓶肥皂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