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婆變成媽

朱紹瓊

一

自從老婆徐晴懷孕起，駱政宇就覺得他們甜蜜的生活結束了。夫妻生活停止了，徐晴碰都不讓他碰一下，后來干脆分房而睡。為全心保胎，辭職后，徐晴越發愛耍橫撒嬌。看在徐晴肚子里孩子的份兒上，駱政宇都忍了，心想懷胎不就10個月嘛，10個月后就好了。

女兒提前一個月出生了，又瘦又小，渾身皺巴巴紅兮兮的，駱政宇看著脫口而出：“這是我的孩子嗎？這么丑！”徐晴一聽立馬哭了，邊哭邊罵駱政宇沒良心。女人坐月子可千萬不能哭，駱政宇賠著笑臉聽著罵，只能不停地求饒。

母女二人回家了，徐晴像病貓般縮在床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幸好家里有請來的月嫂照顧著，駱政宇暫時松了一口氣。但月嫂價格昂貴，一個月后，照顧孩子的事都得徐晴自己來。徐晴開始埋怨駱政宇：“人家媳婦坐月子，都有婆婆照顧，你家的老人呢？連個面也不露。”

徐晴親媽早年過世，而駱政宇的媽在千里之外，且父親身體不好，他早放過豪言壯語，生孩子不讓母親操心。孩子滿月10天時，駱政宇再也忍不住，晚上摸到老婆身邊想親近一下，徐晴不依，說她沒有采取措施，而且剖腹產要恢復好長時間。駱政宇軟磨硬泡了一番沒有得逞，只好作罷。

想當初徐晴是酒店大堂總管，管著二十幾號人。為了懷孕生子她辭了職，骨子里總有點虎落平陽、鮮花凋謝的失落，因此時常對丈夫叨嘮：“我現在工作沒了、漂亮沒了，就多了一個小破孩，你卻事業發達、風華正茂，以后可以盡情地嫌棄我了。”

駱政宇平時除了工作和正常應酬，基本不跟其他女人搭腔，但徐晴不這樣想，她時常懷疑在她懷孕期間丈夫是不是忍不住有過出軌行為。

本能讓駱政宇越來越煩徐晴，首先看她的形象，生育后起碼重了15公斤，肥得像頭荷蘭奶牛，背后看像40歲的女人;其次她不修邊幅，頭發凌亂、兩眼無神，身上不是奶漬就是尿漬，經常穿著花棉背心去小區門口買菜;最最讓駱政宇受不了的，就是她的脾氣像是更年期提前來了。

那天，駱政宇一回家，就看到徐晴眼睛哭得紅紅的，一問才知道，原來，徐晴昔日同事的親戚家1歲多的孩子得了怪病，折騰得傾家蕩產也沒治好，孩子最多能活到10歲。徐晴哭道：“生孩子是為了老來有個依靠的，你說我們女兒會不會讓我們受苦？她可是早產兒。”

駱政宇嘴上罵徐晴多心烏鴉嘴，其實心里也讓她給鬧得七上八下的，畢竟自己的女兒比同樣大的嬰兒明顯瘦弱！唉，何苦要生孩子呢？只是中國人的婚姻觀，結婚必須生孩子！

看老婆袖口上的菜漬4天了還在，駱政宇叨嘮了幾句。徐晴脾氣又上來了，說女人生個孩子跟過鬼門關一樣，她為了這個家連工作都沒了，帶孩子忙這忙那晚上都睡不好，哪能那么利落。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才一個多月大的女兒，隨著徐晴的哭罵，也號啕大哭起來。駱政宇頭都大了，借口要加班，走出了那讓他煩悶的家。

二

孩子3個月的時候，邋里邋遢的徐晴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非常愛漂亮，燙了頭發，換了衣服，臉上也化起了彩妝。不知徐晴是自己想通了，還是受了女朋友的勸導，她對自己的形象格外注意起來，還發出豪言壯語：“一定要減肥，減肥不成功便成仁。”

孩子已經斷奶，減肥已不影響其成長，駱政宇樂得讓徐晴折騰去。這天，徐晴說有重要的聚會，讓丈夫幫著帶孩子一天，駱政宇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不帶不知道，一帶嚇一跳，帶孩子還真不容易。平時駱政宇僅抱著女兒當玩具，喂飯、把尿把屎的事從來沒干過，可那天孩子不知是不是故意跟他作對，哭個不停，直哭得他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徐晴人雖然走了，可電話不停地打回來，教導他如何帶孩子，還得意地說：“你現在知道當家庭主婦帶孩子有多不容易了吧？”駱政宇明白了，這是徐晴的陰謀，故意折騰他的。

徐晴回來后，又把駱政宇埋怨了一通，說他沒帶好孩子，讓孩子拉了肚子。去公司加班，成了駱政宇最好的選擇。

望著辦公室窗臺上靜靜盛開的鮮花，駱政宇腦海里還回響著妻子的埋怨、孩子的哭鬧，他輕嘆一聲：“這就是婚姻吧，怪不得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呢。”

公司里人不多，生意蕭條。其實最近駱政宇挺煩惱，他的生意出了點問題，他不敢回家告訴妻子。妻子本來就煩惱多多，知道他的情況后不得抑郁癥才怪。

都說女人有產后抑郁，其實男人也會得產后抑郁，假如駱政宇沒有家庭、沒有孩子，也不至于這樣渴望金錢，有這么大的壓力。他甚至想：假如不結婚，徐晴還是那個漂亮溫柔的樣子，沒有夜哭郎招人討厭，是不是生活會比現在美好？怪不得許多人想做單身貴族，就算結婚也做丁克一族。

男人啊，也過得不容易。

徐晴的減肥以失敗告終，她的嘮叨越來越多了，怨女人結婚就是吃虧的命，怨婆婆不幫著帶孩子，怨駱政宇不拿正眼看她，怨現在養孩子養不起……總之，駱政宇一回家，就看到一個一觸即發的怨婦，然后是各種埋怨沖擊他的耳膜。

在徐晴之前，駱政宇有過一個女友，在前女友的QQ、微信上，他常能看到她的動態，她孩子已經4歲了，為什么同樣做母親的她還是那么漂亮？

當然，前女友只是一個記憶的符號，駱政宇沒動過別的心思，他只是想：同是女人，但女人也各有不同，自己攤上的可能就是徐晴這種婆姨怨婦型的吧？徐晴才30歲不到啊，還沒到老的時候，這未來幾十年，她會變成什么樣子？想想都可怕。

女兒得病住院了，徐晴跑前跑后，駱政宇以工作太忙為由跑了，他知道：這個時候妻子的教訓嘮叨會無休無止，能躲個清靜最好。

其實駱政宇也知道，妻子一個人守著幼小的女兒，有那朋友的親戚家得絕癥孩子的先例，她一定壓力很大、身心憔悴，做丈夫的這時應該幫她一把，但本能讓駱政宇逃避了，他害怕面對她和孩子，唯有想辦法多掙錢來彌補。

最忙亂的時候，母親來了。駱政宇大松了一口氣，兩個女人帶一個孩子，總能讓人放心了吧？只是可憐了家鄉的老父親沒人照顧。

閑聊時，母親聊及駱政宇兄妹小時候的事，說那時她邊下地干活邊帶孩子，比現在的女人辛苦多了。徐晴驚愕地說：“您為什么不辭職呢？一個孩子我頭都大了，您還有兩個。”

駱政宇母親那時候的女人沒這么嬌氣，孩子也沒這么金貴，在她們心里，為孩子、為家庭吃苦那不叫苦，那是女人的天職。

徐晴撇撇嘴，半天沒說話，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反省自己。

三

無意中遇到前女友的丈夫，他和駱政宇也是老友，當了父親的兩個人張口閉口聊及孩子長孩子短，他說，自己老婆有了孩子也一樣忘了丈夫，變得啰唆，老婆當了媽幾乎都有這個通病，現在孩子大了入了托，她恢復了工作，人才有了些生機。

嘴上孩子長孩子短的男人，其實都有一顆愛家的心，雖然駱政宇會煩那個小哭孩，但離開她了，他會想，這就是為人父的心。

小東西快半歲了，眉眼長開了，又白又胖，會爬會笑，表情豐富，駱政宇抱著她特有當父親的感覺。

不知是受母親的影響，還是自己想通了，駱政宇會抽時間在家做做家務，并經常買個小禮物送給妻子，給女兒把尿喂飯的手法也嫻熟了。放眼去看徐晴，她還是那么肥胖，還是那么愛嘮叨，可沒有那么招人煩了，那只是一個為家為孩子操心的普通妻子，更是一個初為人母、不知所措的普通女人。

徐晴的產后抑郁過去了，駱政宇的產后抑郁也到了尾聲。當女人變成媽，她就不再是小女孩，女孩變成媽，男孩變成爸，誰都得有那么個心理適應過程。駱政宇覺得自己表現不好，但今后會用一生來彌補，為時不晚。

（摘自《婦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