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梅 鄒偉民
(重慶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重慶 404100)
境之佳者,人曰“如畫”;畫之妙者,人曰“逼真”。我們往往以“如畫”作為自然事物是否美的依據,以“逼真”作為自然作為畫是否妙的依據。這兩種判斷不禁讓人疑問:究竟畫和自然,哪個是人心中的理想向往?宋代的辛棄疾說:不是說江山如“畫”嗎?可是要你“畫”這江山時,你又偏偏“畫”不出來。可以看出,從古到今,許多人都被這問題困擾著。明代楊慎認為真與假本來就沒有定分,好比夢、覺之難分,形影之不離,既然如此,就讓“如畫”、“逼真”各說各話好了,何必深究其間的真妄是非。楊慎沒有給出我們明確的答案,我們就在傳統中國畫中尋找出其中的關系。
中國畫中人物畫是先于山水畫發展起來的,在“江山如畫”之前,已有“美人如畫”的比擬。至今鄉下的老人們稱贊女孩子長得漂亮,還說: “象畫兒一樣?!碑嬌系拿琅褪侨藗兊摹袄硐搿?,現實中的美女總有些遺憾,不能十全十美,而畫中的美女,則可以達到人們理想中的美。畫總帶有些理想的色彩,或者說美化的傾向。在古代,不僅女子之美者以“如畫”相譽,男子之美者也以“如畫”相譽,如《后漢書·馬援傳》稱馬援“眉目如畫”,《唐才子傳》稱殷堯藩“為性簡靜,眉目如畫”。
以“如畫”譽景物,當然是在山水畫發展起來以后的事。畫中的山水,也是人們的一種“理想”之景?!熬爸勒?,人曰似畫。”自然界中的景并不皆是美景,所以并非所有的風景都可以如畫譽之,惟有“美景”方可謂“如畫”。“世間佳境,觀者必曰‘如畫’?!弊匀恢常⒎嵌技眩┢浼颜撸娇梢浴叭绠嫛弊u之。從畫家方面說,也不是所有的自然山水都可入畫,必取其境之佳者,景之美者。前秦畫家當取山水之精粹者而圖之,圖太行山則取林慮,圖泰山則取龍巖。如果不加選擇,一概如實描出,則其所成就不是畫,而是地圖了。
“逼真”一語,暗示著一種指向自然的趣向。中國人對于畫,從不要求它做自然的一面鏡子,而是要它反映自然的理秩生命。傾向于輕形似而重神似。而“如畫”一語,一方面暗示現實的江山未必都完美,一方面則以一種獨特的方式,表明了畫固有其超出現實的理想性質。
在自然美與藝術美的辯證轉化過程中,畫家所共同追求的是,創造一個來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與現實不同的新“感受”。在人類的自然活動中,直接觀察自然現象的過程,是藝術產生的源泉,是一切藝術美創造的依據。
柏拉圖的“摹仿說”主張,藝術是對現實事物的摹仿,是現實事物的影子,是個幻象,是個“假”。也就是“逼真”是以假當真,“如畫”是以真作假,二者皆妄。但是,亞里士多德說:藝術雖然摹仿現實的事物,卻不是現實事物的影子,更不是“假”;相反,藝術可能比現實事物更為“真”。藝術不是對自然的消極的摹仿,藝術是向著理想的積極的創造。文藝復興時代的畫家們熱衷于研究人體的解剖結構的同時,不是也在熱心地研究什么樣的人體比例最美么?更多的情況下,他們是照著理想的人而畫,而不是照著現實的人而畫。中國的畫與自然的關系,又何嘗不是這種積極的創造呢?
中國畫的真正精神,也正掩藏在它與自然的若即若離的關系中。之前我們說到,“逼真”一語,首先暗示著一種指向自然的趣向。然而站在傳統哲學的角度,自然有其面子,也有其里子。中國人對自然的欣賞,不側重在外面的色相 (面子),而側重在其內在的精神 (里子):大化流行的節律,生生不已的生命。相應地,中國人對于畫,也從不要求它做自然的一面鏡子,而是要它反映自然的理秩生命。如前所說,“逼真”雖然有形似與神似兩方面的意義,然而中國繪畫上的一貫傾向— —或者說,中國繪畫成熟之后的一貫傾向— —是輕形似而重神似,輕色相而重氣韻,它要超越“形”,直達生命的本源。所謂“遺形得似”,所得者其神;所謂“不似之似”,不似者其形,似者其神。也就是說,氣韻精神才是一物之根本,形不過是其末節,套用亞里士多德的話說,神比形更真。因此,“逼真”可以理解為對自然的內在精神的追求— —其所逼之真,應如此的理想自然,是亞里士多德意義上的真。
由此可見,自然美是藝術創作的源泉。但是,藝術作品中的繪畫內容不是對自然世界應試的描摹和復制,而是藝術家從自身出發,根據自我感受選擇的結果,是藝術家將自然中的美,聚集、理解、升華的結果。自然美與藝術美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二者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在一定的條件下可以相互轉化。自然與藝術,各美其美,是相互不能比較,也不能代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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