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著長的樹

臭臭貓

一

鼴鼠洛克使勁睜大視力極差的雙眼，隱約看見從洞中的天花板上伸出一株嫩芽，散發(fā)著柔和的橘黃色光芒。

這太稀奇了，別的樹芽都舒展著青翠柔軟的葉片迎接陽光雨露，而洛克家中天花板上的“不速之客”似乎是長反了，葉子埋在土里，還能發(fā)光。

雖然這件事沒法用常理來解釋，但洛克還是很開心。小嫩芽的光芒特別柔和，害怕陽光的洛克頭一次覺得光線充足也是件很美妙的事。

“你這么嬌小，就叫你小芽吧！”洛克像對待老朋友一樣，同小嫩芽道晚安。

這天晚上，當(dāng)洛克進(jìn)入夢鄉(xiāng)時，橘黃色的光芒慢慢減弱，小芽生長的速度逐漸加快，從莖旁又抽出一枝，慢慢舒展開來，變成第二個“小太陽”。

二

深夜是樹苗們聊天的時間。

“嘿，怪胎，我們來玩?zhèn)€游戲，比如我說句話，你就立刻反過來念，念錯一個字就算輸，然后做個倒立好嗎？這樣你就正過來了，哈哈……”

其他樹苗哈哈大笑，小芽也跟著傻乎乎地笑：“可是樹不會動呀。”

“真無趣。”樹苗們被它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打敗了，實(shí)在不理解平凡的世界怎么會有小芽這樣又呆又怪的植物，或許它連植物都不是。

一個星期前，種子們在這里生根發(fā)芽，誰也沒看出小芽的異樣。誰知幾天后，小芽長得比誰都快，更奇怪的是，它的枝葉沒有破土而出，反而頭頂長出根系，鉆出地面，悄無聲息地蔓延著。在地面之下，小芽的枝葉散發(fā)著橘黃色的光芒，仿佛是蓄滿能量的脈絡(luò)，強(qiáng)勁地生長著，牢牢地抓住土壤。周圍的種子們只要碰到它的光芒，身體就會涌出源源不斷的生命力。所以大家都長得飛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強(qiáng)壯茂盛的樹苗了。

“我們都是那些瘦高個兒人類撇下的樹種，小芽不是。”

“嗯嗯，它似乎是某只大雁帶來的，但大雁也來歷不明，這里長期居住的動物們都說沒見過。”

“別說話，有人來了！”

竊竊私語的樹苗們立刻安靜下來，看向從山頭走過來的幾個人，他們邊走邊說：“我們夜里行動，這里只有一個護(hù)林員，沒多大能耐，看不住整座山。”

“哎喲！”有個人在走過小芽露在地面的根時，被狠狠地絆了一跤，爬起來時使勁踹了小芽幾腳，還用手電筒照著問：“這是什么？真奇怪！”

“胖子，別跟樹較勁，反正幾天之后它們就沒了。”

樹苗們聽了這話，嚇得瑟瑟發(fā)抖。只有小芽好像不明白事情的嚴(yán)重性，樂呵呵地安慰大家：“別怕，有我呢，我會保護(hù)你們！”

但是，能指望一棵倒著生長的樹嗎？

三

胖子鬼鬼祟祟地帶著一隊(duì)人馬來到樹林，發(fā)現(xiàn)高大的白楊，就驚喜地下命令：“這棵最壯實(shí)，先從這里動手。”

有人抬出發(fā)電機(jī)，插上電鋸插頭，刺耳的馬達(dá)聲立刻響徹山林。剎那間木屑飛濺，白楊樹干上出現(xiàn)深深的傷口。它所有的根系都在顫抖，恐懼傳向四面八方，就連大地都開始顫動。熟睡的洛克被吵醒，看見小芽通體發(fā)出越來越強(qiáng)烈的光芒，原本生長出來的枝葉在急速收縮。

“小芽，你要到哪兒去？”洛克慌忙去捏小芽的葉子，可是沒來得及，枝葉都縮回到了土壤中。

“白楊爺爺不用怕，我在這里。”小芽用盡全身的力量，將枝葉全部聚集到白楊的根下，用通體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根系。

“這棵樹怪了，鋸了大半天還不倒？”工人們發(fā)現(xiàn)詭異，正準(zhǔn)備加大馬力，突然發(fā)現(xiàn)電鋸不動了，插在樹干中拔不出來。白楊身上的鋸痕居然消失了。

胖子狠狠地跺腳，丟掉手里的煙頭：“今天先撤，太奇怪了！”確定他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用盡全力的小芽才松懈下來，說：“這下我得恢復(fù)好幾天，暫時沒有力量將枝葉重新伸展到洛克家里了，真想好好睡個覺。”

“孩子，今天真是多虧了你，好好休息吧。”白楊樹感激地對小芽說。其他樹苗應(yīng)和著，沒好意思多說話。

“唔，那我睡一會兒，有事叫我。”小芽沉沉地睡去，枝葉的光芒慢慢變?nèi)酢?/p>

四

“快走吧，洛克，樹林著火了！”兔子先生驚慌失措地飛奔來警告洛克。

“怎么會？”洛克很猶豫，它不想拋棄辛辛苦苦搭建的溫暖的家。還有小芽怎么辦？它去哪兒了？

“小芽快救救我們吧！”整個樹林都在哭泣，因?yàn)榕肿恿粝碌臒燁^引發(fā)了大火。可正如小芽說的那樣，樹不會動呀！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燒起，卻束手無策。

小芽從沉睡中驚醒，火勢已經(jīng)不受控制。最糟糕的是，它露出地面的根著火了，不能吸收陽光、空氣和雨露，它會逐漸失去力量。連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怎么救大家？

“大家快點(diǎn)手拉著手！”小芽說，“對，把根都伸過來，我拉住你們了！給我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我會加油的！”小芽開始積蓄全身的力量。

此時，洛克還在黑洞洞的家里上躥下跳，拿起這個，又放不下那個。耳邊傳來聲響，慢慢有了光——是小芽回來了！它的枝葉繞過天花板，爬下墻壁……最后來到洛克手心。

有顆小小的果子在生長，散發(fā)著橘黃色柔和的光芒，最后沉甸甸地落在洛克手中，閃閃發(fā)亮。洛克剎那間決定什么都不帶走，拿著這顆果實(shí)就足夠了。

身后的樹林淹沒在熊熊烈火中，洛克不敢往回看，也不敢去想那里還有自己的朋友——一棵倒著長的樹。

五

洛克再次碰見兔子先生是一個月后。

“可怕的大火，簡直是噩夢！”兔子先生無比感慨。洛克很傷感地告訴兔子先生，它拿著小芽留下的果實(shí)，慌不擇路地跑到這片荒山，最后住下來，把果實(shí)種在土里，幾乎是眨眼間，漫山遍野都冒出了小樹苗，可無論怎樣仔細(xì)地搜尋，也找不到一棵根露在外面、枝葉長在地底下的樹。

當(dāng)然，兔子先生和洛克聽不懂樹苗的語言，所以有個秘密只能永遠(yuǎn)在樹木間流傳：樹林遭遇大火的那天，小芽把所有樹苗的生命力匯聚到自己身上，結(jié)成一顆果實(shí)，交給洛克帶走，地面上被燒掉的樹木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和枯木。當(dāng)洛克把果實(shí)埋在土里時，生命之種重新生長、發(fā)芽，所有樹木就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重新蘇醒，猶如新生。

“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小芽到底去了哪兒。”鼴鼠洛克失望地看著遠(yuǎn)方。陽光正灑滿樹林，把綠葉照得透亮，好似葉子本身散發(fā)出了溫暖的橘黃色光芒，看起來，就像小芽在愉快地同它打招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