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強御的收稅人

董寅生

“豺狼當路，安問狐貍！”這句話的發明權屬于東漢名臣張綱。

漢順帝時，貪腐橫行，民不聊生。公元142年，朝廷選派八位使者巡行州郡、糾劾奸佞，這八人中張綱年紀最小，官階也最低。他奉旨巡行地方，剛出洛陽，就將車輪卸掉埋入地下，宣稱：“豺狼當路，安問狐貍！”與其糾劾地方小貪，不如首先肅清朝堂巨貪。遂上奏彈劾皇后的哥哥大將軍梁冀、河南尹梁不疑貪婪奸險、殘害忠良，京師為之震動。盡管沒能將梁冀扳倒，卻也讓飛揚跋扈的梁氏吃驚非小。

上梁不正下梁歪。查違法亂紀，殺雞儆猴，作用往往有限;殺猴儆雞，才有可能讓貪腐分子們有所戒懼。

收稅也是如此。一旦平素看來儼不可犯的權貴也如數繳納，還用擔心其他人抗繳稅賦嗎？

公元前三世紀的趙國，平原君趙勝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但稅吏趙奢就敢先拿平原君的管家們開刀。

據《史記·趙奢傳》：趙奢負責征收田租，平原君的家人卻抗繳國賦。趙奢依法處置，砍了平原君九個管事者的腦袋。平原君大怒，趙奢卻毫不客氣地責備他：“身為趙國的貴公子，卻縱容家人不奉公守法，國法威嚴因此削減，國家實力日趨衰弱，各國來犯，趙國還能保全嗎？趙國既亡，你平原君還能有現在的富貴嗎？以您的地位，如肯奉公守法，趙國必然法紀伸張、上下同心，上下同心則國家強大，國家強大則趙國穩固，您身為王族，難道還會被各國看輕？”平原君聽后，認為趙奢所言甚是，于是將趙奢薦給趙王。趙王命趙奢管理全國賦稅，結果征收得既及時又公平，趙國的國庫大為充實。

唐大中十年（856年）五月，因不滿京兆尹疲軟庸惰，茍且因循，宣宗決定以翰林學士、工部侍郎韋澳出任此職。韋澳為人公平正直，上任之后，嚴格執法，京畿秩序大為好轉。宣宗的娘舅鄭光，既貪婪又吝嗇。為其管莊田者依仗主人的權勢，多年來不向朝廷納稅，韋澳得知，立即把這位莊頭抓來，戴上刑枷，號令示眾。鄭光聞訊，趕緊找來鄭太后為自己出頭，宣宗迫于母親的壓力，不得不找韋澳來查問此事：“愛卿打算怎樣辦理？”韋澳說：“自然是要依法嚴辦?！毙诤転殡y：“鄭光很寵愛他這個家奴，如之奈何？”韋澳說：“陛下自內庭用臣為京兆尹，不就是為了肅清畿甸的多年積弊嗎？假如鄭光的莊吏積年為蠹，依然逃脫嚴懲，豈不是國家的法度只能在貧戶頭上施行了嗎？臣不敢奉詔。”宣宗說：“道理如此。不過鄭光依仗太后，總找我糾纏，愛卿能不能狠揍那個莊頭一頓板子，而后饒他一死呢？”韋澳回答：“臣不敢不奉詔，希望陛下容臣再關他一陣，等積欠征足再將其釋放?！表f澳回到府衙，命人杖責鄭家的莊頭，直至將鄭家歷年所欠租稅全部征足，才將這位狗仗人勢的莊頭放還給了鄭光。

上世紀30年代的南京市長石瑛，亦頗有趙奢、韋澳之風。

1932年，石瑛獲悉當時有部分高官不肯依法納稅，經與稅務局商量，決定先從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工商部長孔祥熙身上開刀。

林森為人比較恬淡，名下的財產為數也有限。先前稅務機關礙于國民政府主席的門面，不好催討，此時去函催繳，林森很快補繳了欠稅。

孔祥熙當時是實權人物，他的“祥記公司”在南京設有分號，僅近兩年應繳未繳的稅款即達4500元以上。南京市政府將催繳單送至孔家，注明3日內繳清，誰知孔家對此置若罔聞，還將催稅單一撕了事。

3天過后，稅務局上門催繳，孔家依然一毛不拔。石瑛好言相勸，孔家油鹽不進。石瑛見狀道：“我這里有一個啟事，請交給孔部長過目。如果有修改意見，今晚8點以前通知我;沒有意見，明天報紙就照樣刊登了?！碑斕煜掳嗲?，孔家終于派人將稅款送到了稅務局。南京其他商賈權貴聞聽此訊，一個個趕緊補齊了稅款。

1948年，蔣經國奉命去上海整飭經濟，遏制投機。起先倒也令出法隨、效果明顯，可等查到了孔家的揚子公司，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不得不葫蘆提了結了此案，結果國民黨僅存的一點信譽也蕩然無存了。

殷鑒不遠，發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