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護生畫集》

劉克定

《護生畫集》是豐子愷先生的畫作，全套共六冊。第一、二集由弘一法師配文，第三集為葉恭綽先生配文，第四和第六集由朱幼蘭先生配文，虞愚先生為第五集配文。這套畫作前后相繼，從一九二七年畫到一九七三年，創作過程長達四十六年。也就是豐子愷先生從三十歲畫到七十五歲，從上海緣緣堂畫到福建廈門，又畫到上海陜西南路的日月樓，從平和安居時期畫到八年抗戰，又畫到十年浩劫。

弘一法師是此書的倡撰者，也是合作者。未出家前的弘一法師名李叔同，是豐子愷的美術和音樂老師。出家以后，豐子愷仍然經常到虎跑寺中去看望法師。之后豐子愷到日本游學，弘一法師則從事《華嚴經疏鈔》的厘定、修補與校對工作。一九二七年農歷九月二十六日，豐子愷隨弘一法師皈依佛門。皈依之前，師生正醞釀創作一部勸人護生戒殺的畫集，由豐子愷作畫，弘一法師配文。

畫完第二集時，弘一法師圓寂。基于弘揚弘一法師之志，宣揚護生戒殺尊重生命的思想，豐子愷繼續畫了下去，“勸人愛惜生命，戒除殘殺，由此長養仁愛，鼓吹和平，惜生是手段，養生是目的”。（豐一吟《功德圓滿》）全書不用大道理說教，而是用形象生動的圖畫和文字，喚醒讀者的仁愛之心，角度變化多端，語言幽默機智，令人捧腹，使人沉思，催人警醒，舉一反三，精妙深刻。

弘一法師于一九四二年圓寂，三十九年后，也就是一九八一年八月，六卷本《護生畫集》由原稿收藏者、新加坡廣洽法師授權臺北純文學出版社出版印行。其后在中國大陸有多家出版社相繼出版。

其實早在一九二九年，《護生畫集》便開始逐集出版，尤其頭兩集，豐子愷作畫，弘一法師配文（手寫體），畫與書法珠聯璧合，堪為一絕，在佛教界、文藝界和普通讀者中廣泛流傳，影響深遠，被稱為佛教界、文藝界先賢、大師們絕世合作的結晶。

豐子愷先生作《護生畫集》，還有一層蘊意，就是引導人們“做一個像人的人”。弘一法師說過：做一個十分像人的人不容易，能夠七分像人就不錯了。俗語說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這個“鬼”，指的就是心理病態，如貪、殺、疑、禍、盜、淫、機等等。

近禮朝南岳，在石頭希遷（無際）大師墓前焚香頂禮，冥冥中得一偈，煥若神明：

無際大師言：凡欲齊家、治國、學道、修身，先須服我十味妙藥，方可成就。何名十味？好肚腸一條，慈悲心一片，溫柔半兩，道理三分，信行要緊，中直一塊，孝順十分，老實一個，陰騭全用，方便不拘多少。

此藥用寬心鍋內炒，不要焦，不要躁，去火性三分，于平等盆內研碎，三思為末，六波羅蜜為丸，如菩提子大，每日進三服，不拘時候，用和氣湯送下，果能依此服之，無病不瘥。

切忌言清行濁，利己損人，暗中箭，肚中毒，笑里刀，兩頭蛇，平地起風波，以上七件，速須戒之。

此前十味，若能全用，可以致上福上壽，成佛作祖，若用其四五味者，亦可減罪延年，消災免禍，各方如不用，后悔無所補，雖有扁鵲盧醫，所謂病在膏肓，亦難療矣。縱禱天地，祝神明，悉徒然哉。況此方不悞主顧，不費藥金，不勞煎煮，何不服之？

偈曰：此方絕妙合天機，不用盧師扁鵲醫。普勸善男并信女，急須對治莫狐疑。

萬事貴乎中，日過午則昃。月過盈則虧，物過盛則衰。器過滿則溢，必然之理也。世人升高位，積資財，不務得中，貪極致禍，所在多矣。無際大師驗方，患者宜深長思之。

人心似鐵，官法如爐。良心病在官場、商界，及一切名利場，傳播甚烈，人傳人，只在言行之間，上行下效之間。一朝染病，良心變黑，人妖顛倒，貪腐猖獗，庖中投毒，砧上操刀，男盜女娼，膽大妄為，如不洞察，能毋危險！早治早安，毋誤佳期。

《護生畫集》也是一味良藥，可以洗滌人心，使之凈化，從而保護環境。正如朱光潛先生說的，要求人心凈化，先要使人生美化，于飽食暖衣、寶馬香車等等之外，別有較高尚、較純潔的追求。《護生畫集》并不是用道德家言說教，而是用詩和畫，用書法，影響人心，從怡情養性做起。

【豐子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