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肖
他們會帶上筆記本電腦和受服務者喜歡的性影片,在服務中進行播放,配以精油增加現場的情欲氣氛……
“只要大腦不死,即使身體癱瘓了,我們也還有對性的需求。”52歲的黃智堅坐在輪椅上,說著他和他的組織的初衷。略顯發福的他,語速很快,精神狀態完全不像一般人想象中的殘障人士。
黃智堅是一名小兒麻痹癥患者,整個青春期都是在殘障療養院中度過。當時他和他身邊的同伴,雖然也在青春躁動的年齡,但多因身體原因,難以釋放身體中的渴望。
2013年初,黃智堅在臺北成立了性義工組織——手天使,開始為重障者提供幫助,藉此維護臺灣殘障人士的性權。
“讓他們體驗三次不同的戀情”
成立手天使,是黃智堅的好友、特教老師鄭智偉提出來的。剛開始,黃智堅對這一提議有些猶豫:“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沒那么簡單。比如,性義工需要找人,但我們不確定能否找到合適的人,來做這個工作。”
在朋友的勸說下,黃智堅開始從身邊的朋友中,試著召集義工,結果出乎他想象地順利,現在的手天使已經有了15名在職人員。雖然沒有辦公場所,沒有固定的經費來源,提供的性服務完全免費,過程中的所有開銷依賴于小額的外界捐款和義工自己的腰包,但手天使們并不介意,他們只想幫人。
在成為直接服務重障者的性義工之前,志愿者必須擁有兩次作為行政義工負責后勤工作的經驗。除此之外,手天使會對志愿者進行培訓,例如邀請癱瘓患者講述自己的故事、邀請資深看護員傳授搬移重障者的技巧,讓這些肢體完全的志愿者了解殘障人士的生活。不過,手天使并不反對服務過程中義工和受服務者產生感情:“如果雙方你情我愿,這也是一件好事啊。”
經過一年時間的準備,手天使于2013年底開始正式啟動服務,但至今仍只服務了兩位重障人士。除了服務的目標人群較少之外,嚴格的申請要求、復雜的前期工作都讓手天使免費性服務進行得低調和謹慎。
臺灣將“性交”定義為“進入”式行為,因此為防止法律問題,目前手天使的服務范圍僅限于男性。除此之外,申請者必須持有重度殘障手冊,并且必須是肢體障礙者和視障者。“允許視障者申請,是因為雖然有行為能力,但他們的性會因為看不到東西而失去很多樂趣。”符合申請條件的重障人士通過Email提出申請,可自主決定服務時間,但最多只能享受三次服務。“三次服務我們都會派不同的性義工,像是讓他們體驗三次不同的戀情。我們希望殘障人士能學會跟人的互動、更加社會化。”黃智堅說,“限定次數是因為我們不是在做慈善事業,也不是在做救濟事業,我們只希望自己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將來讓當局代替我們做這一塊工作。”
而在派出性義工進行服務時,手天使還需要考慮到受服務者和性義工兩人的性別和性取向,“否則我們的服務是很不人道的”。
艱難的第一次
在提供服務前,手天使需要與受服務者進行兩次深入的交流。
“第一次見面是蠻重要的,”黃智堅說,“如果距臺北不是很遠,我們會約在咖啡館之類的地方,派出一名殘障人士代表(目前是黃本人)與受服務者進行面對面的交流。”
“雖然我們的性義工是肢體健全人士,但我們不希望在第一次交流中產生階級感,不希望讓他們覺得是一位健全人士以憐憫同情的姿態去服務他們。”在閑聊中,黃智堅會掌握受服務者的各類信息,包括性取向、喜歡的性影片、家庭狀況等。
第二次交流,黃智堅會帶上鄭智偉,盡量約在殘障人士的家中進行。除了與殘障人士講清楚服務的一些規定外,手天使還需要為服務過程中可能發生的意外進行預案準備。
在這之后,黃智堅、一名特教老師、五名行政義工、一名性義工會前往服務者的家中或約定的旅館,正式為申請者提供服務。
他們會帶上筆記本電腦和受服務者喜歡的性影片,在服務中進行播放,配以精油增加現場的情欲氣氛。現場還會擺放一個可以根據時間變色的燈具,用于暗示性義工服務的剩余時間。手套、安全套、潤滑液、濕毛巾等,也是必需品。“我們的服務不單單是‘打手槍,也會進行一些知識的普及。希望告訴受服務者,如果將來要與其他人發生關系,要懂得這些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措施。”黃智堅說。
服務總時間設定為90分鐘,受服務者可自主決定,是提前結束此次服務,抑或與性義工進行更深入的交流。手天使服務過的兩位殘障人士之一,今年28歲的ND在獲得滿足后,性義工就給他傳授了一些追求愛人的小技巧,“我覺得這樣很棒,在他的人生里應該沒有人來教他這種東西”。
90分鐘結束之后,四名行政義工和特教老師會幫助重障者穿衣服、清理身體、整理現場;同時,黃智堅和鄭智偉會跟被服務者聊天,了解服務中舒服和不舒服的地方,“重障人士在服務后,反而會更愿意說一些個人的故事,這是讓我們很感動的”。
而另一邊,剩余的一名行政義工則會與性義工進行訪談,記錄服務中遇到的困難、性義工的個人感受等,落為文字稿,進行資料保存。
“我只是身體殘缺了而已”
雖然成立兩年來,手天使說不上受到多少官方的壓力和外界質疑,只是警方對臺灣媒體稱其鉆了法律的漏洞,但手天使在臺灣發展并不算順利,對東方傳統來說,手天使還是太前衛了。
有時,手天使甚至還會受到來自重障者群體的阻力。“有些重障人士說他們不需要這樣的服務,等他們有了另一半后可以自己解決。我希望這些想法都能成真,但老實說,他們中能有多少人有機會和其他人談戀愛?”黃智堅略微表示遺憾。
有些重障者的家庭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服務。一位申請者曾來信申請并留言稱父母讓自己不要亂想。黃智堅表示可以另找賓館為其服務。但過了幾天,他又來信表示自己放棄申請。而最近,手天使又收到了這位申請者的郵件,內容是“我其實還是可以的”。
黃智堅說:“社會上很多人會覺得我們在搞情色的東西。而且在臺灣,有很多人認為殘障人士根本沒有性的需求。我覺得很搞笑,雖然我的身體殘缺了,但我的欲望還是在的。”
支撐黃智堅的是他心中對殘障文化的堅持。
也是在這樣的思想下,手天使一直試圖使受服務者成為在心智上更成熟的社會人。
28年來,ND從沒有離開過家門,也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第一次給黃智堅寫申請信時,全文沒有任何標點符號、滿是錯別字。
服務后的這半年,手天使與他成為朋友,并成功地將其從封閉的環境中引導到正常的交際社會中。ND開始在網絡上與他人互動,成為臺灣殘障群體的活躍人士。“我們身障者的內心中與一般人并無不同之處,身障者真正需要的是尊重及體諒,并非監視和過度的保護。”在手天使官網,ND如是寫道。
而已經接受了兩次服務的Steven,當黃智堅問他什么時候需要第三次服務時,Steven想了想,說:“等我快走到人生盡頭時,我再享受第三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