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小欣
兒子為了考上國外大學,決定參加補習社。在香港,補習社的教師可以提供24小時服務,即使考生凌晨3點完成文章,也可以實時電郵給老師,老師便會漏夜給他意見,再作修改,日復日、月復月地練習,直至考生掌握到技巧為止。
這套為期一年的貼身服務,由補習社的頂級導師A親自出馬,收取年費十萬大元,他保證兒子考入心儀大學的命中率達九成。
教育化作銀碼,我唯有以消費者身份問權利:不成功,不收費?答案固然是:不。可以分拆成逐次收費嗎?可以,每小時四千港元,但如果付套餐價則每次不限時。A導師說以他經驗,通常考生需要30小時才能完成課程,以四千元一小時算,共收12萬,套餐價10萬算便宜了。
A導師說話動聽權威,說到兒子心里去。一個十多歲未有社會經驗、半溫室中長大的年輕人,遇上一流推銷員,實時被打動,馬上想交學費。在外人面前,我從不教訓兒子,但我心里已決定,此合約絕不能簽,十萬元固然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最不能接受的,是一紙十萬元合約發放的三個壞訊息:一是兒子會以為有錢便能把不可能變可能;二是有錢便不用尊重別人的時間,半夜三更隨時隨地可驅使一個老師服侍自己;三是導致他對錢有無限的依賴。
離開補習社回家的路上,我漫不經意地說:“A導師說話真的很動聽,他口才棒,令人很容易相信他。但他的目的是做生意。”兒子靜靜聆聽我的話。
但一天他離開補習社后致電我:“媽媽,我跟補習社簽了份合約。”
兒子簽了A導師十萬港元一年的合約,我心中雖無名火起,但兒子才16歲,任何人要他簽合約是犯法,他簽的合約也不可能有法律效力,讓我進退維谷的是當時快要考大學了,要是轉一家補習社,兒子要花時間從頭適應,太倉促,會影響他的表現。所以我想不傷和氣地解決此事。
平時甚難約見的A導師,接到我說明是談合約的電話,他還以為我是趕去付學費,便同意會見我。我先說明來意:“我不希望兒子過分倚靠別人的能力,他要學會獨立面對應付考試,他需要的是一點輔導,這方面我相信你定能幫到他,但不是24小時隨傳隨到,所以我建議采用逐堂收費的方式。”
A導師先為我著想:“以我的經驗,這樣對你不公平,因為幾乎所有同學都需要超過30小時的輔導才能完成課程,到時你付的學費必定超過10萬。”我說,“這也公道,你的而且確付出了心血和時間,我愿意支付。”不是跟他抬杠,是真心的。
A導師急了,暗示要發飆:“在我們這里從沒發生過取消已簽了的合約,是不容許的。”我和顏悅色地跟他說:“你提醒了我,我來之前有詢問律師意見,當律師知道兒子只有16歲時,他說兒子不單沒有法律責任,相反任何人知道他未足18歲而誤導他簽約,可能負上法律責任。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明知故犯,兒子長得比較高大,說話比較老成,單看外表,很多人都以為他超過18歲。”我以退為進,給A導師下臺階。
他聽明白了,為自己打圓場:“您兒子的確長得比同齡孩子高大,勤力又有禮貌,我很喜歡他,覺得很投緣,為了他,我就破例一次,取消這張合約,不過麻煩你幫個忙,不要讓其他家長知道。”
兒子知道事情解決了,才安心下來。我藉機會向他灌輸金錢概念,要他知道四千港元相等于什么價值,四千港元相當于一個專業律師的時薪,菲籍女傭日夜辛勞一個月,人工不及A導師一小時,所以他要好好珍惜這一小時,先把疑難問題列出來,不要浪費時間。
沒想到,兒子發揮他的小宇宙竟要求A導師按每半小時收費,A導師出奇地答應了,兒子就這樣半堂半堂地上課,直至英文文章寫得成熟,可作投考大學之用,才總共交了四個小時的學費給A導師。
(黃學工薦自《南都周刊》)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