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中戲

賈煜

1.好戲上演

周葉川工作不順，請假外出散心，女友幫他買了去鄰國的機票。

在酒店里，周葉川每天都會去游泳池鍛煉身體。他留意到，有一個胖子和他一樣，每天必來無疑。

每次胖子進來時，都跟著兩個保鏢和一個瘸子，當他跳下泳池后，保鏢就在岸邊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緊緊尾隨他，瘸子則坐在休息椅上為胖子削水果。

這天，周葉川有事晚到了游泳池，池中只有寥寥幾人。他脫下泳袍放在躺椅上，胖子剛好游完上來，瘸子給他圍上浴巾，替他擦水。他一邊擦，一邊對一個保鏢說話，那保鏢點了點頭朝外走，另一個保鏢便習慣性地站到胖子的身后，當他們都背對泳池時，周葉川看見從池里迅速爬上來一個人，他手里握著一支針筒，在保鏢察覺之前，迅速扎入了他的后頸。

胖子和瘸子大駭，一陣驚呼，剛走出門的保鏢聽見叫聲，即刻轉身往回跑，但一個酒店服務員擋住了他的去路。只見服務員手里拿著一塊餐巾布，忽然抖了抖，飛快地套住那個保鏢掏槍的手腕，再一個側身壓下去，保鏢的手腕被扭得不能動彈，慘叫一聲，扭曲著身子跪下。服務員隨即揚起拳頭，直擊他的太陽穴，瞬間將他打暈過去。

與此同時，被針扎的保鏢還在為胖子效最后一份力，他拿著槍對準面前的人，胖子和瘸子都躲在他身后，在他的保護下步步后退。

周葉川嚇得面色蒼白。他縮著身子，慢慢退到一排躺椅后面藏起來，大氣都不敢出。他從椅子的縫隙望去，看見瘸子手中拿著一個呼叫器，上面的紅光閃爍不停。

服務員小心地靠過來，臨近胖子時，忽然從腰間丟出一把飛刀，徑直插中了保鏢的眉心。保鏢應聲倒下，而拿針管偷襲保鏢的那人，極快地蹲下身，拿過保鏢的槍，將槍口對準了胖子。

正在他準備扣動扳機時，門口沖進來幾個黑衣人，服務員大吼一聲“小心”，迅猛地跳進泳池里。拿槍的人把槍口轉向黑衣人，一場槍戰就此開始。

周葉川捂住耳朵，緊閉雙眼，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不一會兒，他發現周圍沒了動靜，睜開眼，發現胖子和瘸子已經不見了，泳池邊除了最先倒下的兩位保鏢，還躺著三具黑衣人的尸體。泳池里，幾個顧客都擠到池角躲著，服務員則從泳池梯子上來，急速地跑向他。

他發覺身邊不對勁，一扭頭，驚得癱坐在地上，原來偷襲保鏢的那人中了槍，正倒在他不遠處。那人朝他看過來，又朝一旁的凳子努努嘴，他看見凳上有一條毛巾，想到剛才服務員喊出的話是中文，便平復了一下心情，指著毛巾，用中文問：“要這個？”

那人點點頭，看出他的猶豫，說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周葉川靠近他，正想著他要毛巾干什么，服務員已經跑到他們跟前，把毛巾撕開，熟練地幫那人止住血，并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那人看出服務員的心疼，笑著說：“傻小子，我沒事，子彈只是擦傷了一點兒皮。”然后他環顧四周，罵了一句，說，“又讓他給跑了，我們快走！”當兩人從他面前走過時，周葉川回過神來，去找自己的浴袍，卻發現浴袍不見了，忙叫道：“別走！”

兩人停下來，望向他，他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笑臉迎道：“對不起……我的浴袍不見了，里面有塊手表，對我非常重要，你們有沒有看見是誰拿走了？”受傷的人說：“應該是瘸子拿走了，我看見他給胖子披了一件浴袍。”

“啊？”周葉川怔住了，脫口問道，“我還有機會拿回來嗎？”

“有啊！”服務員說，“你跟著我們就能拿回來。”語氣里頗有挑釁的味道。誰知，周葉川竟鬼使神差地說：“那就請讓我跟著你們，我拿回手表就走。”

2.進入角色

三人互相作了自我介紹。受傷的人叫孔斌，曾是個職業拳擊手，服務員叫崔小升，是孔斌的徒弟，他們都受雇于同一家公司；周葉川介紹說，他是一個三流演員。

“不瞞你們說，”周葉川說，“我這輩子沒什么出息，唯一的成功就是有個相愛的女友。那塊表是我女友專程去瑞士定制的情侶表，全球就兩只，是我們的訂婚信物，所以我必須找到它。”周葉川又看了看攤在桌上的建筑圖，問，“下次行動是什么時候？”

“等我養好傷。”孔斌低沉地說，“上次我太輕敵，以為和小升兩個人就可以搞定，這次我要買些人馬和武器，直搗胖子的老窩！”

“太好了。”崔小升拍起手。

周葉川倒吸一口涼氣：“你們和胖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兩年前，他綁架了我哥，并殘忍地殺害了他。”孔斌輕描淡寫道，“所以他必須血償。”周葉川還想說什么，忍了忍，咽了下去。

在孔斌養傷的這段時間，他并沒閑著，跟著崔小升去胖子的住處踩點，學習了一下真槍的使用方法。崔小升問他感受如何時，他答道：“比我拍電影刺激多了！”

到了作戰的那天，十余人到胖子的莊園周圍布陣，孔斌看見莊園里空無一人，二樓的平臺上架著槍支，莊園外埋伏著警察，四周的氣氛相當緊張。他和崔小升對望一眼，做了個撤退的手勢：“這是怎么回事？警察也盯上胖子了？”

“現在我們怎么辦？”問這話的是周葉川。孔斌想了想說：“莊園有條地下通道，胖子被包圍了肯定會從那里出去，我去通道口守著，小升帶三個兄弟跟在我車后面，其余人先按兵不動，到時候聽我指揮。”然后他指著周葉川，命令道，“你，留在這里。”

周葉川翻了個白眼，待孔斌上了車后，就迅速鉆進后面的車里，任憑崔小升怎么勸說都不出來。崔小升沒辦法，只好作罷。

孔斌繞到通道口，將接應胖子的人制服后，換上司機的衣服，等著胖子出來。不一會兒，道口就出現了人影，胖子走在兩個保鏢的中間，旁邊的瘸子抱著一個大黑包，四人慌張地朝他的車走來。

3.意外結局

孔斌壓低帽檐，瘸子坐上副駕駛座，胖子和保鏢坐后座，汽車啟動后，就朝城外疾馳而去。行車不久，一個保鏢用當地語言問孔斌話，孔斌聽不懂，沒有回答，立刻引起了保鏢的警覺。他一把掀開孔斌的帽子，見是一張陌生的臉，掏出槍抵在孔斌的后腦勺上。

孔斌將方向盤一轉，汽車往一側猛偏，那保鏢沒料到孔斌會反抗，被這一甩，手里的槍脫落了，正好落在瘸子的懷里。保鏢大驚，忙從后面卡住他的脖子，另一個保鏢則把槍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崔小升的車緊跟在后面，見孔斌的車劇烈搖晃，知道里面出了事，一踩油門，朝前車的尾部撞去。孔斌借著這一撞，感到保鏢的手松了松，立刻從外套里掏出刀狠狠插在他的手腕上，再一個轉身，對準拿槍的保鏢就是一拳。

當他轉過頭時，發現又有槍口對準了他，這次拿槍的是瘸子。他準備再次出擊時，卻見瘸子將槍口掉轉向后座，毫不留情地射向兩個保鏢。孔斌驚呆之余，把好方向盤繼續開車，比他更驚訝的是胖子，雖然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從胖子的語氣里，孔斌斷定他沒料到瘸子會叛變，此刻非常絕望。

突然，胖子大笑起來，孔斌從倒車鏡里看見幾輛黑車跟過來，有人從車窗探出身子，朝他和崔小升的車開槍。子彈射中汽車，車窗玻璃發出碎裂的聲音，接著是更密集的槍聲，汽車“哐當”直響。

孔斌反應過來，是胖子調來了救兵，他心里一沉，把方向盤握得更緊了。這時他駛入了車流量較大的公路，飛快地打著方向盤，卻沒辦法避開每一輛車，加之黑車緊追不舍，他一著急，和一輛轎車撞在一起。他急踩剎車，汽車在原地打了個滑，然后一個猛轉彎，朝另一側的空道直接插了進去。可新路線不但沒有甩掉追趕的車，更讓他走上了一條死胡同，因為這條路的盡頭竟是一個露天停車場。

孔斌沉下臉，再次換擋，加大油門，徑直向停車場里的車撞去。胖子和瘸子相繼大叫起來，瘸子去拉他的手臂，他握著方向盤紋絲不動，只聽一聲巨響，在猛烈的震蕩和顛簸中，汽車沖到了幾輛車之上，緊接著，后面也傳來連續的撞擊聲。追趕他們的車沒來得及剎車，都撞上了停車場的車。崔小升的車也不例外，直接和一輛轎車撞在了一起。

周葉川坐在副駕駛上，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猛力扭曲了一下，腦袋好似要從身體上飛出去，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模糊。所幸，自己還活著，他看了看崔小升和后排的三個人，發現他們已經操上武器跳了出去。

“快，跟上！”崔小升對他喊了一句。他迅速跳下車，四下打量，看見孔斌和一個人挾持著胖子跑進臨近的一棟樓房，而追趕他們的黑車中，也陸續跳下一批批黑衣人，他們手里拿著各種長短槍支，直奔胖子而去。

周葉川一行人比黑衣人先到達樓房里，孔斌見到他們，立刻招了招手，讓他們跟著上了二樓。

這是一個廢棄的餐廳，只有兩層樓，里面全是鋪滿灰塵的破爛餐椅。孔斌命崔小升帶領三個人守在二樓入口處，又命周葉川跟他到房間。房門關上，周葉川這才看清里面除了孔斌，還有胖子和挾持他的人，那人竟是瘸子。他不由大驚，因為從剛才他們奔跑的背影看，瘸子非但不瘸，動作還很利索。

“你怎么還留著胖子？”周葉川問，他認為現在是孔斌報仇的好時機。

“你傻呀，不拿他當人質，我們怎么活著出去。”孔斌沒好氣地說，“不是叫你別來的嗎！”

周葉川剛想開口，就聽見樓下響起了槍聲。他跑到窗口邊，看見遠處疾馳而來一輛貨車，橫沖直撞地開向他們的樓房，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他大叫一聲“不好”，迅速撲倒在地，卻已感覺樓房晃動了幾下，那貨車竟然撞進了樓房里。

他愣住了，在發愣的時候，他看到胖子趁著混亂，用頭猛撞瘸子的鼻子，在瘸子松開手的瞬間，飛快地跑向窗口，縱身向下跳去。而孔斌眼疾手快，并沒有讓胖子得逞，當胖子躍在半空中時，周葉川抓住了胖子的腳，將胖子向后一拉，胖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瘸子鼻血長流，撲到胖子身上，對著胖子一頓揍。胖子也爆發了，他一把捏住瘸子的喉嚨，一翻身，反而將瘸子壓在了身下。孔斌退到一邊，周葉川對他說：“剛才撞進來的貨車，是我們的人。”

孔斌點點頭：“我知道，但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他又指了指胖子，“早知道他有這樣一個作戰軍團，我就不會只雇傭十個人了。我們得想辦法馬上離開這里！”正說著，崔小升推門沖進來，氣喘吁吁道：“師父，他們沖上二樓了，我們快撤！”

孔斌撿起瘸子剛才被胖子撞掉的槍，對著胖子的腿開了一槍，胖子慘叫連連，痛苦地倒在地上，蜷起身體。瘸子爬了起來，干咳幾聲，感激地看了孔斌一眼。胖子卻不罷休，趁瘸子大意，從褲腿里摸出一把匕首，順手就插向瘸子的小腿，這次輪到瘸子大叫不已。

周葉川見此，這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有槍，立刻拔出來，向胖子拿刀的手開槍，可是他沒擊中，只嚇得胖子縮回了手。他把瘸子拉到自己身后，再次對準胖子的手，瘸子卻制止了他。這時，他聽見頭頂傳來一陣螺旋槳的聲音，朝窗外一看，天空上盤旋著一架帶著警方標志的直升飛機。瘸子立刻忍痛走到窗邊，朝飛機不停地揮手，隨后，遠處又傳來陣陣警笛聲。樓房已被警方包圍了，一切都結束了。

4.戲里戲外

一群警察沖進來，抓住周葉川、孔斌、崔小升和胖子，瘸子和領隊的警察說了幾句，警察放開周葉川三人，再找了個會說中文的警察過來當翻譯。

原來，瘸子是個臥底警察，為了打擊胖子的地下販毒集團，已經周密計劃這次行動很久了，他知道胖子有很多仇家，但沒料到行動這天會殺出孔斌這幫人，所以只好將計就計，上演了這一場混戰。

瘸子對著翻譯一陣比畫，翻譯說：“他讓我謝謝你們剛才救了他。”三個人面面相覷。周葉川想起了什么，突兀地問道：“那天在游泳池旁，他拿走了我的浴袍，里面有塊表，能不能還我？”

翻譯說給瘸子聽，瘸子愣了愣，雙手一攤。翻譯說：“他說他可沒拿過什么浴袍。”周葉川還想追問，被孔斌攔下：“回頭我幫你找。”說完朝崔小升遞了個眼色。

崔小升會意地笑了笑。

回國的前一天，周葉川收到一個包裹，是他日思夜想的手表，他看見寄件地址是警察局，便沒多打聽，和孔斌、崔小升兩人開心地回了國。下了飛機，他很遠就看見來接機的女友，和她擁抱后，第一句話便是：“我要去片場，正式接下男一號的角色。”女友會心地笑了。

接下來，周葉川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他所拍的電影叫《戰世英豪》，講述的是本國空軍某主力師的師長，一名年輕有為的大校，在執行任務中，成功殲滅非法制造基因武器的基地的故事。

這是周葉川第一次擔任主角，當初電影開拍時，他因為遲遲進入不了角色，幾次想放棄，最后在女友的勸解下，到國外散心，調整心情。而現在，在經歷了一場真正的戰斗后，他不想進入角色都難了。

因為女友家是電影的投資方，周葉川將孔斌和崔小升兩人弄進了劇組，雖然飾演的角色是大反派，但孔斌和崔小升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不久，電影的海報在網上曝光，在那張海報上，周葉川扮演的空軍特種兵，正緊迫地執行任務，而孔斌一副特務扮相，和手下崔小升在他身后的平臺上，一起向他射擊。這幅海報的情景，實際是在攝影棚完成的，但經過后期處理，他們三人看起來卻是在硝煙彌漫的武器制造廠里。

周葉川看著海報，耳邊似乎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和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聲音，他很滿意劇照里自己的表現，倘若不是真在“戰場”呆過，憑他的演技，是無法表現出那種復雜的神情的，他很感激自己曾被卷入那場惡戰，那是他寶貴的經歷。

讓周葉川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憑著這部電影一炮而紅。一夜之間，他的粉絲暴漲，片約接踵而來，他成了媒體的新寵兒。

慶功宴這天，他舉著酒杯對孔斌說：“我要謝謝你，你知道嗎，我拍戲的時候一直把自己當作你。”孔斌沒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待周葉川離開后，他裝作隨意的樣子，走到周葉川女友身邊，低聲說：“伍小姐，你的計劃成功了，恭喜你。”

伍小姐嘴角露出笑意：“這么多年，我想盡方法要幫助他實現愿望，可他性格太軟弱，演硬派角色始終缺少那種氣質。這次的電影我求了我爸很久，才為他爭取到主角的機會，不想他輕易就放棄，所以才讓你倆幫他，讓他找回了自信，謝謝。”孔斌不好意思地說：“伍小姐就別客氣了，要不是你讓我們拿走那塊表，他也不會上鉤，我們的計劃也無法順利進行。”

兩人談話間，一直注視著被記者圍住的周葉川，卻不知不遠處，也有兩個人一直注視著他們。

這兩個人，一人坐在沙發上抽著雪茄，一人恭敬地站在一旁。

站著的人說：“伍爺，你這次可真便宜了那姓周的小子。”

“你可別不服氣。”抽雪茄的人說，“當初可是你給小姐出的這個點子，說什么讓他跟著孔斌去實戰，體驗一下生活，找找感覺。”

“但是……我沒想到他還真能回來。”站著的人說。抽雪茄的人揚起眉頭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你想趁機除掉周葉川，去追求小姐吧？”

“你既然都知道，怎么還讓周葉川去？”站著的人被看穿心思后，很不自然地問。

“他的死活與我無關，關鍵是我沒辦法拒絕女兒的請求啊。”抽雪茄的人吐出一口煙，“再說，我把孔斌雇來，就是要支持他去報仇，只要目的達到了，其他的我都管不著。”站著的人露出驚愕的表情，沒說話。

抽雪茄的人站起身，嘴角露出一抹笑。這次他借刀殺人，終于除掉了胖子那個競爭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