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黃雀與朝鮮半島困局

孫興杰

2015年的朝鮮半島會怎樣呢？

金正恩發出了南北關系實現大轉圜的呼吁，朝韓高層會晤的曙光初現，韓國總統樸槿惠也承諾要在這一年為統一作出切實的準備。韓國統一部對金正恩發出的善意信號作了非常及時的回應，金正恩新年賀詞發出幾個小時之后，韓方就給予了積極評價，并提出了改善關系的路線圖。

就在朝韓暢想未來會談與合作遠景的時候，奧巴馬簽署了一項對朝鮮進行制裁的法令，雖然制裁朝鮮已成為常態，但是每一次朝鮮都會對制裁作出激烈回應，當然也會波及到朝韓關系。

朝鮮半島這幾天發生的戲劇性的情節，讓人不得不想起螳螂捕蟬的典故，那個蟬就是半島的穩定與統一。朝韓都不諱言對統一的渴望，韓國總統樸槿惠成立了直屬于青瓦臺的統一委員會，并自任為委員長，去年在德國發表德累斯頓宣言，在新年賀詞中也提出要作出實質性準備迎接統一。而金正恩則非常罕見地要求南北雙方不要將自己的思想和制度絕對化，也不要進行制度的對抗，而是要自主統一。

在統一這個非常敏感的話題上，朝鮮觸動了韓國，樸槿惠任期過半，競選時提出的半島信任進程并沒有進展，雖然多次呼吁統一，但是剃頭挑子一頭熱，2014年的半島關系也是一波三折，一度傳出金正恩將進行第四次核試驗的說法。已經有些著急的樸槿惠政府可能會在金正恩不棄核的情況下舉行高級別會談，甚至包括最高級別的會晤。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外交破局的金正恩也經過了一輪“試錯”，韓國還是可以努力的方向，10月4日，朝鮮高官突訪韓國，韓國總理出來接見，而今年12月29日，韓國方面又提出在2015年1月舉行部長級會談的倡議。可以說，這次南北關系回暖的條件比之前要充分得多，金正恩則大氣地指出：隨著氣氛和環境成熟，沒有理由不可以進行最高級會談。這一說法無疑讓韓國看到了半島形勢大變革的可能。

兩只螳螂捕蟬，首先要合作，要承認彼此是合作伙伴，這一點朝韓之間也有一些共識。2015年對朝韓都是比較特殊的日子，韓國說這是朝鮮半島擺脫日本殖民統治和再次陷入分裂70周年，朝鮮則說這是獲得獨立和勞動黨建黨70周年。朝韓都沒有放棄統一的意愿，也都高舉著全民族利益的大旗。只是南北雙方已經分隔70年，而且經過冷戰的淬煉，實力對比也幾經變化，統一只是個目標，卻沒有頭緒。

朝鮮經濟羸弱，但是依憑核武器自認為與韓國不相上下，韓國經濟已經位居發達國家之列，但是對統一的成本多少有些顧慮。此外，朝韓在心理上還沒有做好承認對方的準備，朝鮮警告韓國不要試圖“制度統一”，而是要尊重朝鮮的思想和制度。看看金正恩的新年賀詞會發現軍事恐嚇的言辭大大減少，甚至關于軍隊建設的指示也只是一小部分，大量的篇幅在經濟和外交。金正恩政權已經趨穩，金正恩在新年賀詞中也強調，人民軍要在全軍確立黨的唯一領軍體系。朝鮮權力的重心要從人民軍向勞動黨平移，這也是實現核經并舉的基礎，金正日時期的先軍政治扭曲了權力結構，軍隊力量膨脹，勞動黨的權力虛化。要改變這種權力結構也并非一夕之間可以完成，但這是個外界可以期待的變化。

就在兩只螳螂商量著怎么捕蟬的時候，黃雀出來攪局了，奧巴馬急匆匆地簽署了制裁朝鮮的法令，原因還是因為索尼公司被黑客攻擊一事。《刺殺金正恩》這部電影讓朝鮮大為光火，索尼公司也準備停止放映，同時該公司被黑，美國政府認為朝鮮干涉了其言論自由空間。朝鮮也遭到了斷網的攻擊，一報還一報，是不是可以就此了結了呢？沒完！《刺殺金正恩》依然上映，而且收入不菲，美國政府又將三家朝鮮實體和10個人列入制裁名單。這多少讓金正恩感到失望，他剛剛在新年賀詞中呼吁美國不要埋頭于違背時代的仇朝政策和喪心病狂的陰謀侵略活動，應大膽改變政策。在2014年年末美國與古巴關系獲得歷史性突破，美國尚且能夠與這個后院的眼中釘緩和關系，為什么不能與朝鮮握手言和呢？奧巴馬的制裁令也打破了金正恩的良好預期，與美國和解，一直是朝鮮的目標之一。

韓國是在美國保護下的螳螂，要捕蟬需要得到黃雀的支持和默許。朝鮮半島適度緊張是美國掌控韓國的重要手段，也是保持在朝鮮半島軍事存在的依據。

本來美國要在今年12月移交戰時指揮權，但是去年10月美韓安保會議上又對此作了挑戰，這一次連移交的時間表都沒有，只是就移交的三大條件達成了共識：半島及區域安全環境;韓軍具備主導韓美聯合防衛力量的核心軍事能力;韓軍具備在局部挑釁和全面戰爭初期應對朝鮮核與導彈威脅的威力。這一協議讓指揮權的移交再次變成了懸案，只要朝鮮半島摩擦不斷，就不可能達到移交的條件。

相對于美朝關系改善，美國更看重韓國和日本的忠誠度，去年12月29日，《韓美日關于朝鮮核與導彈威脅的情報交流協議》正式生效，雖然日韓之間不能直接分享情報，但是經過韓國的許可，美國可以將情報與日本分享。朝鮮事實上充當了美日韓的粘合劑，如果沒有朝鮮的“威脅”，美韓軍事同盟要松弛得多。雖然韓國需要美國的保護，但是也明白美國時不時會找碴強化一下美韓關系，有韓國朋友跟筆者說，不要讓美國找到這樣的借口。但這并不是韓國能夠主導的，它既沒有辦法理解和掌控另一只螳螂的脾氣，更沒有辦法阻止黃雀“戲弄”這只螳螂。最近黃雀戲螳螂的大戲接連不斷：因人權問題而要將金正恩送到國際刑事法庭受審;考慮是否將朝鮮再次列入支持恐怖主義國家的黑名單;因索尼公司《刺殺金正恩》一事加碼制裁。由此可見，在2015年，美國恐怕會改變對朝鮮“淡忘”的策略，青春期的金正恩與更年期的奧巴馬會繼續上演驚險戲份。

于美國而言，烏克蘭危機而與俄羅斯之間的博弈暫居上風，普京治下的俄羅斯忙于在經濟上自我拯救;而中東地區的戰爭依然繼續，美國在2015年可能會加大對東亞的關注度。因中東和歐洲變局而給金正恩的轉圜空間變小，當然，過去一年朝俄關系改善，普京邀請金正恩參加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屆時樸槿惠也將前往，金正恩不僅可以與普京會晤，也可能與其他國家元首見面。因此，未來五個月時間，金正恩可能需要保持克制，不要給黃雀機會，否則不僅統一這只蟬不會被抓到，“多元主動地擴大和發展對外關系”這只蟬也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