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林：一個義勇軍戰(zhàn)士的傳奇人生

謝耀德

一

王春林先生原名王福林，1917年出生在吉林省依蘭縣后刁翎村。

“九·一八”事件后，東北軍撤進關內(nèi)，日軍長驅直入侵占東北。各地民眾自發(fā)起來反抗，湯原、綏濱、蘿北等地出現(xiàn)了30多個抗日隊伍，由于缺乏統(tǒng)一領導，各自為戰(zhàn)，且缺少裝備，均被日軍打散。

日本人占領湯原縣城，老百姓就沒過一天安穩(wěn)日子。一次王春林進城時，親眼目睹一個駝背老人因沒來得及給兩個日本兵讓路，被他們?nèi)蚰_踢，慘不忍睹。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位老人說的話，“中國人吶，誰叫我們是亡國奴！”從那時起，他就堅定了抗日的決心。

王春林家搬到山外的曲家窩棚落腳，他在縣城打零工，又到大眼溝跟蘇把頭拉木頭。游擊隊在大眼溝一帶活動時，戴鴻賓隊長曾到過他們家，動員他參加游擊隊，王春林說，“現(xiàn)在兩手空空去不好，等我為抗日做出些事情了再去。”戴鴻賓隊長當時有些納悶，但也沒有勉強他，帶著隊伍離開了。

1935年11月下旬，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趙尚志和東北抗日同盟軍第四軍軍長李延祿各率一個團與湯原游擊總隊會師，在勃利縣召開會議，根據(jù)中共北滿省委指示，以湯原游擊總隊為基礎組建東北人民革命軍第六軍，游擊隊員們聽到這個消息精神大震。隨后的一個月里，湯原游擊總隊與敵人展開浴血奮戰(zhàn)，經(jīng)過寶寶山、黑金河、亮子河等戰(zhàn)役，沖破了日軍的大舉討伐。1936年1月，第六軍正式組建，夏云杰任軍長，下轄四個團。戴鴻濱為第二團團長，他率領一百多人在大眼溝一帶活動。

一次，王春林去曲家窩棚送柴時打聽到游擊隊在西南40里一帶，他一路趕過來被哨兵攔住，王春林說，“我認識戴鴻賓。”哨兵一聽他認識戴團長，就帶著他來到團部。戴團長見到王春林很吃驚，嗬，轉眼一年多，這小伙子又壯實了。王春林見到戴團長，憨憨地說，“我要參加游擊隊抗日。”戴團長非常高興，他以前就喜歡這個小伙子，于是愉快地同意了。王春林遲疑了一下說，“不過，我有個條件，不知道你們信不信我。”戴團長說，“你說說看，啥條件？”王春林看著戴團長，認真地說，“我在縣城做工的時候知道現(xiàn)在守衛(wèi)隊缺人，這是個機會，我可以托人到那里當警兵，這樣就可以打進敵人內(nèi)部去。”接著，他把內(nèi)應外合的計劃跟戴團長一一說了，并且說自己的父母可以做聯(lián)系人。

戴鴻賓團長驚訝地看著王春林，這小伙子，年齡不滿20歲，聽他一番話，想法成熟，膽大心細。戴團長看著王春林，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并且叮囑他一定要小心謹慎，注意保護自己。

王春林回家跟父親說了自己的事情。沒想到父親聽了，不但沒有反對，還很贊成。

王春林以打零工為由再次去了縣城，他去警察署問過，說只要找到保人就可以當警兵。他知道自己干的是危險的事情，肯定會連累家人。可是，在城里上哪兒找保人？他只好一邊做小工賺錢一邊想辦法。后來，他到一個地主家做活，這地主居然是警察大隊隊長曲國祿的叔叔，王春林心里一動。這曲老頭兒為人倒也不壞，王春林干了十幾天活，他給了五元錢，王春林沒要，老頭兒很高興，王春林就跟他說了自己想當警兵的事，曲老頭同意給他作保。

這樣，王春林開始在守衛(wèi)隊當偽警兵，也開始了在敵人內(nèi)部的潛伏工作。

二

慢慢地，王春林熟悉了守衛(wèi)隊的情況，守衛(wèi)隊共有40多人，矮胖子隊長叫宋連奎，為人狡詐。大個子警長叫楊成森，外號“楊雄”，是土匪出身，是方縣長的干兒子。

一天，王春林在街上遇到了一個鄰居，就托他給母親帶了話要她來守衛(wèi)隊找他。過了兩天，母親帶著他弟弟青山來了。王春林握著母親的手說，“這事需要牢靠的人，我已經(jīng)跟戴團長說好了，往后就由你和我爹傳遞消息，你怕不怕？”母親自豪地說，“那還有啥怕的，我們一起干。”王春林慎重地對母親說，“媽，回去后就告訴戴團長，我這邊已經(jīng)順利當上偽警兵，可以工作了。”母親點點頭，帶著青山離去，并將消息告訴了戴團長。

這是王春林打入敵人內(nèi)部送出去的第一份情報，對于他，對于抗聯(lián)，都是非常重要的。

這段時間，王春林注意觀察了縣公署，對大院里的情況基本掌握。隨后，他利用各種機會摸清了縣城的城防及鬼子的分布情況。摸清了這些情況，王春林心里暗暗高興，只待母親前來，他要將這些情報送出去。母親帶來了戴團長的指示，要求他不要盲動，盡力發(fā)展幾個自己的人。王春林想，戴團長說得對，多幾個幫手，大家一起干，里應外合才更有把握。

王春林在守衛(wèi)隊這些日子，戴團長的隊伍在山上打了大勝仗。

3月19日，戴鴻賓團長率領二團百余名戰(zhàn)士一舉摧毀了盤踞在老錢柜的湯原縣森林警察大隊隊部。

4月初，夏云杰軍長率領300余人一舉攻下鶴崗。

鶴崗大捷驚動了鬼子，加強了防備。王春林得知隊伍打了勝仗的消息，非常高興，心想，自己也應該做些事情了。他注意到班長李新善性格耿直，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對日本人的不滿情緒。一次掃蕩時，發(fā)現(xiàn)他的槍對著天空打，王春林心里一動，他應該是合適人選。經(jīng)過一番交流，他的大膽和真誠得到了李新善的信任，他成了王春林發(fā)展到的第一個戰(zhàn)友。

后來，他又發(fā)展了同在二班的唐才和曲秀成，他們以前曾經(jīng)參加過救國會，跟日本鬼子都有血海深仇。在值守前門的三班又發(fā)展了兩個人，一個叫李樹林，一個叫趙雙德，這樣一來，他的內(nèi)應就有人了。

三

王春林很快接到了任務，抗聯(lián)游擊隊需要兩枚迫擊炮撞針。情報是母親送來的。母親說，“部隊里出了叛徒，將僅有的兩座迫擊炮的撞針偷走了，沒有撞針，迫擊炮就是個破鐵管子，領導們很心急，希望你盡快搞到。”王春林對母親說，“請他們放心。”

王春林琢磨了幾天也沒想出如何找到撞針的辦法，他去找李新善商量，李新善想了一會兒說，“西街有個修槍鋪子，店主姓佟，可以去看看。”王春林到了修槍鋪子跟佟老板聊了一會兒，感覺他不是奸詐之徒，他就編了個理由說，“佟老板，因為我當了偽兵，抗聯(lián)把我父母抓了去，說要拿兩枚迫擊炮撞針來換，否則就以漢奸罪論處。請佟老板幫幫忙！”說著，他拿出一百塊錢塞到佟老板手里。修槍鋪子這種行業(yè)當局監(jiān)管很嚴，佟老板自然是小心謹慎，見王春林說得真切又是一心要救父母，就信以為真，他對王春林說，“錢倒是小事，只是千萬要保密，否則……”王春林自然知道后果，點頭稱是。佟老板拿出四十塊錢退給王春林說，“十天以后來取貨。”

十天之后，王春林按照約定拿到了兩枚撞針，順利完成了部隊交給他的第一次任務。此外還有一個收獲，通過這次接觸，他了解到修槍鋪子的兩個年輕工人對抗聯(lián)的事跡非常敬佩，有加入抗聯(lián)的熱望。部隊回話說要他謹慎行事，找合適機會將修槍器材一起帶出去。王春林將40元錢分給兩個年輕修槍工人解決生活困難，后來，這個修槍鋪子就成了抗聯(lián)的修槍點。

轉眼到了9月，18日就是日軍侵略東北五周年。兩天前，母親和弟弟青山給他帶來許多抗日傳單，母親說，“敵人要在18日那天搞演習，他們要耀武揚威，我們也要針尖對麥芒，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戴團長要你在17日晚上將傳單撒在湯原縣大街上，要讓全縣老百姓都看到我們在抗戰(zhàn)，殺一殺鬼子的囂張氣焰。”王春林激動地點點頭說，“太好了。”王春林回到縣公署大院，將傳單全部藏到土地廟里，跟李新善商量，王春林說，“今晚行動，我撒西街，你撒東街。”李新善說，“西街敵人多，危險。”王春林說，“我有手槍，萬一遇上了，我就跟他們拼了。”李新善說，“你要多加小心。”

當天夜里，縣公署增加了崗哨，兩人決定提前行動。王春林從土地廟拿上傳單到約定地點找到李新善，趁著夜色分頭行動。那是特殊時期，夜間無人出門，萬籟俱靜，他們像仙女散花一般將抗日傳單撒滿街道，然后回到宿舍睡覺。大約半小時之后，警長大聲地叫喊緊急集合，守衛(wèi)隊20多人上街抓了上百個無辜民眾關在公安局院子里嚴加看守。敵人驚慌了一夜疲憊不堪，第二天強撐著搞軍事演習，不再那么囂張了。

一天，弟弟青山跟夏鳳梅來縣城見王春林。夏鳳梅是王春林的鄰居，兩人打小就要好，青梅竹馬，今日想見，真是有許多話要說，卻一時難以開口。夏鳳梅給了王春林50塊錢，說隊伍上要他想辦法搞到200套偽軍服裝。200套偽軍服，這可不是小數(shù)字。現(xiàn)在的偽軍一人只有一套軍服，就是買也買不到啊。夏鳳梅說，“這是任務，必須完成。”王春林說，“再困難也要想辦法完成。”鳳梅笑了。

入秋以來，鬼子在全縣農(nóng)村強征200名壯丁集中在縣城南門外老兵營訓練。11月的一天，王春林和李新善等十名警兵被抽調去做押運，跟隨縣公安局長張世英到哈爾濱采購200套棉軍裝，看著四輛滿載軍服的卡車，王春林心里暗暗高興，或許這就是上天賜給他們的機會。可是，該怎么把它送到抗聯(lián)手里，他還沒有想出來。四車軍服卸到城南老軍營，看著穿著新軍服的新兵在操場上訓練，王春林計上心來，他到老兵營了解情況，得知新兵還沒有配武器，他趕快把情報送到聯(lián)絡站，希望部隊趕在新兵配槍之前來一次襲擊，拿走200套軍服。

戴鴻賓團長得知這一情報立即制定了行動方案，第三天夜里部隊趕到湯原北山隱蔽起來，天黑后趕到康家崗，地方上的同志已經(jīng)準備了20張馬爬犁。戰(zhàn)士們一陣風沖進敵營踹開屋門高喊，“不要害怕，我們是抗聯(lián)的，來跟你們借衣服。”新兵正在睡覺，衣服脫在一邊，戰(zhàn)士們一股腦兒全部抱走，又到廚房拿了許多糧食，交代偽兵們不許亂喊，否則就開槍。

隊伍離開縣城五里進入一個村子，戴團長召集了一個會議，決定出其不意攻打興隆鎮(zhèn)。戴團長命令50名戰(zhàn)士保護爬犁進山，80名戰(zhàn)士換上偽軍服裝在4小時內(nèi)完成120里的急行軍，天亮時分，他們在興隆鎮(zhèn)外的一個土崗亂打一陣槍，機槍、步槍、手榴彈噼啪亂響。穿偽軍服的抗聯(lián)戰(zhàn)士假裝敗退直奔鎮(zhèn)子而來，領頭的軍官騎馬到了偽軍大院門口，墻上的崗哨問，“哪部分的？”軍官說，“我們是依蘭縣警察大隊的，出來討伐，遇上馬胡子主力。你們營長在嗎？”

“在。”墻頭上的崗哨回答道。

“快開門，讓我見見老朋友。”

崗哨見軍官身上軍裝整齊，也沒懷疑就打開了門，戰(zhàn)士們潮水一般沖進去，高喊，“繳槍不殺！”偽軍膽怯，都把槍撂到地上，幾個拒不投降負隅頑抗的鬼子被擊斃。這一仗繳獲了大批軍需物資。緊接著，他們又用同樣的辦法先后襲擊了湯原縣太平川偽警察署、依蘭縣蕭家大屯自衛(wèi)隊、富錦縣葡萄溝大地主何木林的院子等多處敵偽據(jù)點。

這兩百套偽軍服發(fā)揮了特殊作用，它讓抗聯(lián)變成了一支奇兵，接連打了幾個漂亮的大勝仗，王春林功不可沒。

四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情報工作，王春林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不斷豐富，他已經(jīng)琢磨出里應外合之計了。

一天，看守所所長朱振寬帶人捆了地方救國會會長，準備第二天送到公安局請賞。夜里，救國會長掙脫繩子爬上梯子越墻逃了。鬼子知道后，認為是朱振寬故意放人，將他關押起來。這件事倒是啟發(fā)了王春林，他想，抗聯(lián)攻城時，若是沒有梯子，鬼子上不了院墻，隊伍就能減少傷亡還能順利進城。王春林就跟新上任的隊長蔣福順說，“隊長，最好把院子里的梯子撤了，監(jiān)獄里關押著上百號人，萬一發(fā)生意外，你就是第二個朱振寬了。”蔣福順聽了很是贊成，就下令將梯子全部撤下來鎖到馬號里。楊警長不大同意，蔣福順說，“朱振寬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嗎？”

5月初，恰好偽軍38團換防，城內(nèi)防務空虛，王春林得知情況認為機不可失，立即寫了一個夜襲縣城的計劃交給抗聯(lián)。六軍首長接到王春林的情報，研究后認為可行，軍長戴鴻賓指令馮治國參謀長為夜襲湯原的總指揮。5月17日晚上，郭復東團長率28團200多名戰(zhàn)士先期抵達城北一里地陳家屯隱蔽。

王春林提前把自己的崗調到晚上12點至凌晨3點，并且跟李新善、白榮生、唐才等聯(lián)系好，從土地廟拿來槍和子彈發(fā)給大家，一切安排妥帖。王春林和李新善從東北炮臺爬梯子到了北城墻外，切斷鐵絲網(wǎng)，通過事先約定的暗號與抗聯(lián)取得聯(lián)系，來人正是馮治綱。馮治綱向王春林轉達戴軍長的命令：將人員分三組開始行動。一組拿下北門守好退路，一組襲擊警察大隊，一組攻擊縣公署大院。王春林帶一隊人去攻北門，他們悄悄來到北門，早有策反過來的李樹林等二人做接應，一舉控制了北門，抓獲了派出所所長咎長林。

那邊，李新善帶一隊人已經(jīng)進攻縣公署大院，王春林帶了幾個人前去支援，李新善已經(jīng)中彈身亡，王春林心里非常難受，將一腔怒火發(fā)向敵人，他帶著戰(zhàn)士們向守衛(wèi)隊院里一陣射擊，敵人躲進暗處。王春林靈機一動，對著里面喊，“里面不要打，我是王春林，我來支援你們。”里面果然沒有開槍，王春林帶著兩個戰(zhàn)士端著機槍沖了進去，大聲喊道，“抗日聯(lián)軍幾千人馬已經(jīng)進城，我們都是中國人，不能互相殘殺。”守衛(wèi)隊的警兵全部舉槍投降。拿下了守衛(wèi)隊，王春林帶著人打開監(jiān)獄，放出所有犯人，打開軍械倉庫，這些剛放出來的犯人和戰(zhàn)士們一起把武器彈藥往外運。

此時，城西南駐防的日軍聽到槍聲趕了過來，抗聯(lián)戰(zhàn)士在城墻上猛烈射擊，鬼子喊，“我們是皇軍，是來保護縣公署的。”城墻上的戰(zhàn)士阻擊鬼子，下面的戰(zhàn)士忙著把武器彈藥裝上馬車。王春林想起大院里還有幾十匹好馬，他向馮治綱匯報后，帶著幾個戰(zhàn)士沖了過去，每個人騎一匹牽四匹，幾十匹戰(zhàn)馬風馳電掣般沖出北門，鬼子反應過來為時已晚。馮治綱指揮戰(zhàn)士們拉著武器彈藥一起沖出北門，兩隊人馬輪流掩護，在天亮之前向北撤到安全地帶。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王春林和馮治綱、郭團長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列。馮治綱笑呵呵地說，“小王吶，你知道嗎，我們實際上不到兩百人，就成功地襲擊了重兵把守的湯原縣城，真是個奇跡呀！”

王春林開心地笑了，心里美滋滋的。

五

11月，鬼子調集第四師團、偽軍五個旅、靖安軍四個團共計25000多人，對三江地區(qū)的抗日聯(lián)軍進行合圍。

六軍渡江南下與抗聯(lián)三軍會師。戴軍長向趙尚志司令介紹了王春林潛伏敵營配合部隊里應外合夜襲湯原的事跡，趙司令大加贊賞。隨后，三軍和六軍聯(lián)合行動端掉了蕭家屯，50多個偽軍全部繳械。部隊再次出發(fā)，沿著完達山北麓直奔富錦縣，與五軍會師。五軍軍長周保中是云南白族，是“九·一八”事變后黨中央派來的，戴軍長向周軍長介紹王春林的事跡，周軍長點點頭說，“民族危亡之際，就需要你這樣的勇敢戰(zhàn)士。”

2月3日夜晚，隊伍到達蘿北縣城西面小村落，戴軍長命令王春林率特科連隨二十八團向城西急行軍。是夜大雪紛飛，腳踩在地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敵人聞訊趕來，炮排立即向敵人開炮，王春林帶著機槍手沖進城里，見到了郭復東團長，敵人援軍趕來，越聚越多，我軍寡不敵眾，傷亡很大，郭團長英勇犧牲，王春林帶著機槍手退出城外，與三連匯合一處阻擊敵人。戰(zhàn)士們連續(xù)消滅了趕上來的兩車鬼子，王春林胸部中彈昏倒，被戰(zhàn)友背下來，用門板抬到指揮部，戴軍長非常關切地問負傷情況，要求軍醫(yī)設法醫(yī)治。

這次戰(zhàn)斗，部隊損失很大，彈盡糧絕，傷亡嚴重，軍部緊急召開會議，研究部隊的去向和傷員的安置問題，最后決定渡過江去找趙司令商討對策。部隊渡過江后，蘇聯(lián)邊防軍只安排戴軍長去伯力見趙司令，其他人武器全部收繳，集中在軍營里不讓外出，戰(zhàn)士們非常氣憤。

王春林是第四天蘇醒的，他第一眼看到的是168號蘇聯(lián)女護士，是蘇聯(lián)醫(yī)生和漂亮的女護士把他從死神手里奪了回來。

六

這次撤到蘇聯(lián)的主要是六軍和五軍的官兵，共500余人。王春林出院后就被送到蘇軍營中的抗聯(lián)營地。1938年4月初，他們坐火車經(jīng)西伯利亞走了三天三夜后到達阿亞古斯，然后坐汽車一天后到達新疆邊境，由巴克圖口岸進入塔城，隨后到了迪化。

此時，盛世才已平定南疆馬虎山之亂，正在實行他的“新新疆計劃”。當?shù)卣堰M入新疆的抗日聯(lián)軍各部統(tǒng)稱東北義勇軍，盛世才將這批義勇軍班以下戰(zhàn)士全部編入教導團和衛(wèi)隊團，排以上軍官集中到南梁坡待分配，一呆就到了7月份，大家心情很不好，都叫喊著回到東北抗日戰(zhàn)場去，要向盛督辦寫信請愿，大家一致讓王春林執(zhí)筆，王春林在宿舍寫了此信。大意是：

新疆督辦，我們是東北抗日聯(lián)軍戰(zhàn)士，在艱難歲月中抗擊日寇，敵強我弱，彈盡糧絕，赴蘇求援未果，被遣送至新疆……“七·七”事變后，日寇長驅直入，國難當頭，我們身為軍人，豈能坐享安逸。我們到新疆已近百日，我們不能坐等，特申請回東北或延安，奔赴抗日前線打擊日寇……

第二天，王春林把信交到省督辦。幾天后來了一輛公安處的車把王春林帶走，將他關進監(jiān)獄。后來又將他送到宜新肥皂廠勞動改造。

……

這一年，王春林已經(jīng)27歲了，他心里很糾結，這么多年了，鳳梅大約已經(jīng)嫁人了。后來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美麗善良的維吾爾族姑娘吐汗，兩人產(chǎn)生了感情，并且按照當?shù)仫L俗舉辦了簡樸的婚禮。

第二年，妻子就生下了長子志可。為了養(yǎng)家糊口，王春林應聘到疏勒縣一家藥店開車，沒多長時間，藥店倒閉了，他再次失業(yè)，只好回家。他一去就是一年多時間，妻子吐汗見了他激動不已，埋怨他出去這么長時間也不帶信回來。他到集市上去打零工，卻找不到活。吐汗開了個小酒鋪，也因賒賬的人太多經(jīng)營不下去。

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了一個人，是迪化監(jiān)獄里的獄友，知識分子艾伯都拉，他把王春林介紹到公安局工作。王春林第二天到公安局報到，才知道艾伯都拉現(xiàn)在是公安局局長，王春林做了三等戶籍員。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王春林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七

1949年10月7日解放軍開進喀什，公安局被軍管，王春林失業(yè)了。為了謀生，他去種地，一年后又去疏勒縣做長工。1952年到中蘇石油公司工作當駕駛員。1957年調到獨山子石油供應站做吊車司機。“文革”期間被打成“漢奸賣國賊”、“歷史反革命”被批斗，被毆打，被折磨……在他被關押的日子里，一度產(chǎn)生了輕生的念頭，妻子吐汗說，“我有心陪你一起去死，可我們死了，孩子們怎么辦啊！”妻子一句樸素的話提醒了他，妻子的愛心和情感也給了他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文革”后期，獨山子“革委會”派人到黑龍江省湯原縣查王春林的歷史問題，證明了他的歷史清白。

1976年，王春林正式退休。后來平反昭雪，他從未向組織提過任何特殊要求。1992年，他被民政部門追認為“紅軍失散人員”。2000年出版了回憶錄《云山蒼茫》。2001年，84歲高齡的他再次申請入黨，2002年6月18日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正式黨員，第二年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