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居宜[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2206]
《洛麗塔》
——瘋狂中的自身關懷
⊙劉輝居宜[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2206]
本文從福柯生存美學的核心——關懷自身的角度出發,指出文學作品《洛麗塔》本身便是瘋狂的載體,進而探究小說主人公亨伯特瘋狂踐行的自我意義。并由亨伯特瘋狂踐行程度的逐步遞增,進一步探討瘋狂作為“他者”所體現出的自身關懷的生存美學思想。
福柯生存美學關懷自身 瘋狂他者《洛麗塔》
納博科夫的小說《洛麗塔》從問世以來便飽受爭議,作者大膽地對不倫之戀進行鋪陳描述,罔顧社會倫理,似乎是將各個角色投入到“人生漩渦”之中,亂其心志,令其掙扎,卻又欲罷不能。然而,事實卻證明了作家所言,即《洛麗塔》是一部經典之作,也是一部嚴肅的作品,它承載著作者對人性的拷問及訓誡。
《洛麗塔》通常被認為是一部有關戀童癖的作品,大多數論者將其定義為社會詬病,因此也加深了輿論對亨伯特瘋狂行徑的批評。就目前為止,國內外的研究者主要從欲望符號、自戀等精神分析層面以及社會規約與道德的層面對亨伯特的瘋狂進行分析,并以此警戒世人。然而,瘋狂的另一個認識維度卻鮮有論者論及。本文旨在從福柯生存美學的角度,對主人公亨伯特的瘋狂行為進行新的解讀,這也將進一步豐富文本的理論分析視角。
福柯強調,生存美學所尋求和探討的自身,是自由的自身,是真正靠自己本身的自由意向所創建、并不間斷地實現審美超越的生命單位和生存過程,因而是惟一的和不可取代的。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自身的歷史存在論所要達到的目標,是同追求自身生存自由的生存美學相一致的。福柯的生存美學是他尋求“關懷自身藝術”的自然產物,在其后期思想中占據主導地位。
在福柯看來,瘋狂本來就是人對自身的認識,是生存美學中對自身的關懷。首先,從個體論上來看,瘋狂為實現人生存在提供了各種可能性,從非理性的角度認知人存在的維度,是對自身的另一種關懷。其次,文學作為瘋狂的載體,體現瘋狂,實現瘋狂,通過瘋狂實現自身關懷。最后,瘋狂作為一種實踐存在,具有主體性和客體性,它體現自身與他人的相互對立、相互依存的關系,并非一味利己而抑制他人自身關懷的實踐。福柯認為“自身”的本質是將其主體性進行“自我消解”,是擺脫主體的煩擾,呈現“他者”的漫長過程。“瘋狂始終處在錯誤的發源地帶,始終和理性保持退隱的關系,這和人“自身”的真實處境具有相同的遭遇”。瘋狂在某種意義上講,不是為主體性和理性原則所規約,而單純是人自身的表現。瘋狂作為人自身,在未同他人和他物發生關系之前,在本質上是一種“缺席”,“缺席”就是人自身的生存美學存在,指向對自身的真正關懷。
奧地利小說家赫爾曼·布洛赫一直強調:“發現惟有小說才能發現的東西,乃是小說惟一存在的理由。一部小說,若不發現一點在它當時還未知的存在,那它就是一部不道德的小說”。在其看來,知識是小說的惟一道德,所以對于文學是不能存在道德評價或者限制,這都可能是對文學表現力的傷害。《洛麗塔》問世以來便飽受爭議,其歸因便在于納博科夫以一個瘋癲者的身份不顧一切地去解構這個世界,企圖創造一個欲念中完美的世界。
事實上,瘋狂以文學作品為載體,借用“語言”的形式表達作者的意圖。首先,從《洛麗塔》的敘述結構來看,納博科夫似乎想要以作家自身上帝般的控制欺瞞其真正的意圖:他不對《洛麗塔》的教義擔負任何社會責任感。其次,就《洛麗塔》而言,它本身是納博科夫強烈要求表達自身意志的產物,所以作為一部與瘋狂非理性具有互通性的文學史料,它將現存的對自我的壓制不斷揭露,又提供了擺脫壓制的種種可能,向現存的結構提出挑戰。而《洛麗塔》作為瘋狂載體的主要體現便在于,它敘述了各個瘋狂的形象和瘋狂者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意識,通過不倫的愛戀將社會對人自身的壓制與冷漠一步步揭露出來,展現人們解構壓制、沖突束縛,尋求自我、關懷自我的歷程。
福柯主張,為了創建和實現美麗的人生,我們必須時時轉向自身,朝向自身,靠向自身,相信自身,關懷自身,在滿足個人自身欲望的快感中,不斷實現審美生存的自由逾越和好奇性探索,以便創造、享受和鑒賞自身的生存審美快感,使自身成為真正獨立自由和充滿創造活力的審美生命體。那么,與自身命運惺惺相惜的瘋狂,便可以從被壓抑的境地中釋放出來,這種釋放是在尋得自身生存美學的框架中踐行對自我的關懷。因此,從摒棄社會世俗對自我瘋狂的束縛的角度來看,《洛麗塔》一文中亨伯特瘋狂的人生踐行,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在尋求對自我的關懷,即福柯所謂的生存美學的范疇。
(一)愛是自身關懷的意義
主人公亨伯特是位魔鬼似的反常人物,他的反常是因無法付諸愛的行為以及無法擺脫社會文明及道德倫理的束縛而造就的。他并非生而瘋狂,卻因無法張揚的愛在社會束縛下不得不瘋狂,因為只有瘋狂似乎才能尋到他的自身關懷。
對于亨伯特而言,對自身的關懷便是奉獻他的愛戀,得到他的真愛。亨伯特的尋愛之路是坎坷的,在愛情的萌芽伴隨著與安娜貝爾純情曼妙的初戀一起夭折后,他的真愛一直被束縛在過往的陰影中,自身便一次次地被愛情拋棄,猶如一個棄兒在人世間游走恍惚。亨伯特對自身關懷的缺失正是源于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而洛麗塔的出現,喚醒了其內心的純情愛戀,使他切身地意識到自身的渴求,認知到可獲得的自身關懷。亨伯特對少女洛麗塔的癡狂,并非是戀童怪癖,而是洛麗塔的形象正好被賦予了初戀般的純情與美妙,給予亨伯特一次走出年少陰影的契機,這并非是一個成熟女性可以給予的心靈慰藉。從福柯的生存美學的核心——關懷自身的角度來看,亨伯特的尋愛之旅,可以說是一場發現自身、回歸自身的人生歷程。
(二)愛的糾纏與不得
作為社會文明的產物,亨伯特為愛尋得自身關懷的歷程必然與社會規約所糾纏。他對洛麗塔一見鐘情,但是年齡的差距使他無法表達出他的愛意。可是他妄想沖破禁忌大膽示愛,可是這種愛卻逃避不了他心中道德倫理的譴責。開始時,他以父親的形象與洛麗塔親密接觸,卻不能越雷池半步。他試圖肆無忌憚地去關懷自身,掃除一切阻礙追逐愛,然而卻不能。每一次愛的徒勞,從福柯的生存美學來看,便是對自身的束縛,以倫理道德的條條框框規范為社會人,而非朝向自身,關懷自身。
從夏洛特死后,亨伯特便走上了向自身關懷靠攏的歷程,為了自身的欲望,他開始趨向瘋狂。他帶著洛麗塔到處遷移,嚴格控制洛麗塔的交友,杜絕哪怕一絲會讓洛麗塔逃脫的機會。也正是他瘋狂的禁錮,迫使洛麗塔最終逃離了他。
(三)愛的瘋狂踐行
當亨伯特將已被愛喚醒的自身置于社會規約之中,當洛麗塔被奎爾蒂竊奪后,亨伯特開始為愛奮不顧身,慢慢走向瘋狂的愛的捍衛中。從亨伯特的整個回憶錄中,我們可以發現他一方面以道德倫理譴責自己的亂倫行徑;一方面又用渴望的語調敘述對洛麗塔瘋狂的愛戀,欲罷不能。亨伯特雖受社會文明的約束,使他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尋求自我關懷的瘋狂之中,但是當社會、文明種種阻礙了他對自我關懷的踐行時,這種物極必反的束縛反而激發出他對瘋狂的實踐,使瘋狂具有了強大的力量,非理性的欲望最終回歸到自身關懷的領域內。這種對愛的捍衛是瘋狂的,起初他只是希望接近洛麗塔,然而愛的誘惑竟然誘發了他想要謀殺夏洛特的沖動。后來他只是想以一位父親的身份陪伴在洛麗塔身邊,洛麗塔的任意與私心卻正激發了他妄圖占為己有的欲望。直至最終,洛麗塔隨奎爾蒂出走,后被拋棄的事實被他知曉后,他忍無可忍殺了奎爾蒂。
亨伯特一系列違反常規的行徑,使人們將其結局定義為悲劇,自食惡果。然而,從其回歸自身的角度來看,他所踐行的的確是福柯生存美學所召喚的“關懷自身”。若非綱常禮教的阻礙,亨伯特會獲得更加良性的朝向自身的途徑,從而獲得使自身成為真正獨立自由的審美生命體的機會。
本文從福柯的生存美學的核心——關懷自身出發,分析了亨伯特的瘋狂踐行對自身的意義。從關懷自身的角度來看,亨伯特是在瘋狂踐行中探求或遵循這種生存美學,這也是福柯生存美學所要張揚的人性。而文學作品作為瘋狂實現自身關懷的重要載體,通過藝術家的想象力使各種人生成為可能,也為讀者提供了借鑒與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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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建軍.瘋狂與自身——福柯生存美學思想研究[D].西北大學2011.
作者:劉輝,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美國文學及西方文論;居宜,華北電力大學2013級英美文學方向研究生。
編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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