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為學習型詞典理論研究的又一力作,《界于知識與非知識之間的詞典學》不僅對詞典學學科定位、研究范式等問題做了歷時回顧,還闡釋了現代詞典編纂的功能觀,并將其應用到學習型詞典的編纂實踐中。該書不僅對傳統詞典理論進行了批判、繼承,還立足于語言學理論和詞典編纂實踐構建了新型學習詞典體系,它既是批判基礎上的繼承、理論基礎上的應用,同時也是實用基礎上的創新。
關鍵詞 學習型詞典 批判 原則和參數 可及性
Sven Tarp 是丹麥Aarhus大學詞典學研究中心教授,現代詞典功能理論(Function Theory)的創始人,主要從事學習型詞典、專科詞典等的理論研究,并主編、參編多部詞典。其新著《界于知識與非知識之間的詞典學》是對詞典功能理論在學習型詞典中的應用與探索,極具理論和實用價值。
一、內容概述
該書內容在結構上主要包括五部分:引論(第1章),詞典學相關研究回顧(包括第2—3章),現代詞典編纂功能觀以及學習型詞典結構體系構建(第4—6章),丹麥學習型詞典回顧(第7章)及結論(第8章)。
第一章為引言,描述了該書的寫作背景以及系統構建學習型詞典通論的必要性。第二章回顧了詞典學在哲學界、科學界的地位,及其學科歸屬問題。詞典學是一門強調經驗積累的實踐性學科,但也是一門與文學、語言學并列的獨立學科,因此,在詞典學研究中,必須辨別幾組不同類型的理論:普通概論與專門理論(針對整個詞典學界還是詞典學的某一分支);整合類與非整合類理論(是否融入了普通詞典學理論);默觀型(contemplative)與轉換型(transformative)理論(這些理論是源于對現實的真實反映還是加工改造)。在第三章,作者簡要回顧了詞典理論的傳統研究范式。任何現代理論的提出都絕非橫空出世,而是立足于前人的研究。詞典學的現代功能觀也不例外,它是在批判和反思前人研究范式的基礎上融聚而成的。
第四章系統描述了現代詞典編纂的功能觀。作者首先回顧了功能觀的起源,其所蘊涵的普遍原則及其在詞典功能觀中的應用潛勢。此外,立足于詞典數據庫的本質和內涵,作者將其劃分為兩類:基本數據庫(與詞典功能相關的數據庫)和次生數據庫(與詞典用法相關聯的數據庫)。第五章是關于學習型詞典的理論構建。作者認為學習型詞典理論在本質上是介于普通詞典學理論與專科詞典理論之間的,并嘗試性地將學習型詞典定義為“這類旨在滿足學習者對詞典相關信息需求的詞典,而這類信息需求產生于特定背景下的外語學習過程中”。此外,由于語言技能與交際之間呈雙向互補關系,即交際能提高語言技能,而語言技能的提高又能保證更好的交際效果。由此,作者將學習場景分為交際場景與認知場景,并分析了他們與詞典需求的關系。交際場景主要包括對外語的理解、產出(是否需要母語的中介轉換),以及通過外語進行翻譯(包括外語的譯入與譯出)。對于認知場景,作者將其劃分為系統性(systematic)和偶發性(sporadic)認知場景。系統性認知場景強調學習過程的系統性,如學習者選擇一門課程或使用特定的教材,而偶發性認知場景則缺乏這些條件,整個學習過程具有極大的隨意性和不確定性。
第六章是學習詞典的結構研究,是該書的核心和關鍵部分。在理論思辯和抽象概括的基礎上,作者對學習型詞典的組構成分進行了分類描述,具體包括宏觀結構的詞目收錄,微觀結構中的釋義體系、搭配結構以及中觀結構中詞目參見體系等。首先,在立目方面,學習型詞典應著重考慮詞典的收詞量、立目標準以及選詞立目的經驗基礎。其次,傳統研究傾向于將釋義劃分為不同部分并予以單獨處理,但這種武斷的分割忽略了對各構成部分間相互關系的研究,由此,作者建議立足于用戶情景來構建新型的釋義理論。最后,鑒于用戶的認知需求,作者建議新型學習型詞典應該將“普遍語法”與“特定詞目的用法特征”兩點合二為一,即單一詞條不僅包含詞目特有的句法特征,也應反映某些普遍的句法模式,畢竟詞典用戶未必就完全掌握了那些普遍的語法知識。
第七章是對丹麥學習詞典的回顧。通過分析調查,作者認為當前急需設計、編纂丹麥學習詞典,以幫助外籍學生提高對丹麥語的理解、產出能力以及綜合的詞匯知識水平。第八章為總結。在對全書進行回顧總結的基礎上,作者強調詞典的功能觀極具開放性,并處于拓展、完善的動態發展中。
二、分析述評
該書是通過對傳統詞典理論進行批判、繼承,并立足于編纂實踐而構建的創新型學習詞典通論,它在整體上表現出以下特征:
1.批判基礎上的繼承
批判是綱,它貫穿于全文,但批判也是原動力,它為新理論的構建提供了基礎和源泉。首先,作者批判了主流的詞典研究范式。erba(1940)立足于六組對立概念劃分詞典類型,但其研究體例仍然沿襲的是歐洲傳統——依托語言學理論,這種傳統研究模式妨礙了其發展和壯大。Hausmann對學習型和求解型詞典的劃分意義重大,但他只關注詞典用法,卻忽略了對用戶的研究。(Tarp 2007)Kromann(1984)等人關于積極型—消極型詞典的理論曾在歐洲詞典學界備受推崇,但作者認為其類型劃分是對Hausmann理論的重復甚至倒退(因為后者更全面)。此外,該理論主要針對雙語詞典,故無法類推到整個詞典學界。Wiegand雖然確立了詞典學的“獨立學科”地位,但卻將詞典用戶需求狹義化了。(Tarp 2007)此外,該研究范式也未曾擺脫語言學傳統。其次,作者批判了Wiegand的“詞典功能觀”。Wiegand對“詞典功能”的定義未涉及用戶類型、用戶需求的信息類型以及詞典的交際場景等。事實上,該定義還夸大了詞典的內容與用法,這種夸大會助長基于詞典數據的默觀型研究的泛濫,從而輕視、忽略對詞典潛在用戶需求的研究。最后,作者還批判了目前主流的詞典學結構劃分,認為它對結構成分之間的關聯性闡述不夠,其描述局限于形式層面,未涉及詞典功能,所以尚未形成一種紙質和電子詞典通用、清晰簡明的編纂結構體系。
然而,現代詞典功能觀對傳統詞典研究范式、功能定義以及結構劃分的批判并不意味著作者對這些傳統研究的全面拋棄。事實上,該理論很大程度上是在對相關研究(尤其是Wiegand的觀點)的繼承、完善和推進的基礎上整合而成的。Wiegand所倡導的“詞典學科的獨立觀”“建立詞典通用理論的必要性”“詞典研究對象的廣泛性”“對用戶情景的重視”“基于用戶需求的編纂目標”等觀點都被現代詞典功能觀所吸收和借用。事實上,作者對詞典功能觀的研究視野囊括了整個歐洲詞典學理論,在綜合分析、批判繼承的基礎上構建自己的功能體系,所以理論基礎更扎實,邏輯推理也更嚴密。
2.理論基礎上的應用
詞典學的產生、發展和推進都離不開語言學、認知科學、心理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基礎。本書作者在系統構建學習型詞典結構體系的基礎上,不斷應用和拓展語義學、句法學等理論知識,并將其應用到學習型詞典結構體系的構建中。
首先,詞匯語義關系具有多維性、系統性和動態開放性。然而,傳統語義關系的次范疇分類(派生關系,同、反、上下義關系,語義場等)有太多的重復,未能科學反映語義本質。由此,作者將語義研究與詞典編纂有機結合,認為當用戶使用外語進行自由產出或習得外語詞匯知識時,必須根據不同場景來選擇學習型詞典,并根據學習型詞典的編纂實踐,在紙質學習型詞典中以五種形式來展現語義關系:獨立詞條、綱要詞條(其他詞條以參見的形式指向該詞)、中觀結構、系統構建的詞目清單(通過字母順序或詞典內參來獲取信息)、系統編纂的詞典(通過字母順序或詞典間的參見來獲取信息)。
其次,句法結構的普遍性,尤其是語言習得中普遍原則與參數設定的相關研究對學習型詞典的編纂也極具理論價值和應用潛勢。Haegeman(1994:15)認為“普遍語法含有一套幾乎所有語言所共有的絕對普遍現象、概念和原則”,因此描寫語言的普遍語法是重要的。然而,語言間也存在參數差異(parametric variation),因此參數設定對第二語言的習得和產出也非常重要。(溫賓利 2002:5—7)對特定語詞句法結構的呈現是學習型詞典結構構成體的重要要素之一,對于用戶外語產出能力的培養意義重大,因此該書作者將普遍語法的相關理論應用到學習型詞典編纂體系內。一方面,作者區分了語法書和詞典對普遍語法結構的描述差異。傳統觀點認為語法書主要處理語言的普遍準則,而詞典主要處理個別語法現象,屬于細節性的描述。由此,作者認為對于學習型詞典,我們應通過三種方法來描述詞條的用法特征:顯性的標注和規則描寫(minirule)、隱性例證以及隱性語義的描述。事實上,以上三種方法在詞典編纂中常常組合使用。此外,關于詞典的語法信息,作者認為提供語法知識的信息量取決于用戶類型并對未來學習詞典中的句法知識描述提出了相關建議。另一方面,這種普遍語法中原則和參數的相容性(compatibility)對學習型詞典搭配結構的呈現也具有現實意義。參數的設定和確立利于幫助普遍語法發展成個別語法。詞組構成部分句法特征,這些句法特征可能是普遍性的,也可能為某人或某詞所獨有,所以這些獨有的特征(如搭配、隱喻、習語以及常用套語)很有必要在學習型詞典中進行說明。換言之,對學習型詞典而言,其搭配結構的普遍性特征和區別性特征都應體現在意義表征體系中。此外,搭配的呈現方式應根據用戶外語水平而靈活設定。此外,為方便用戶檢索,搭配、隱喻、習語等應放在特定詞目下相同的位置,并置于最通用、常見的語場內。如果是基于產出需要,則當視具體情況而定。當用戶為初學者,則不宜包含隱喻與諺語,以免該類詞組在產出過程中出現語用失誤。如果用戶為中、高級使用者,提供一些語義結構相對簡單的搭配、隱喻和習語等能使用戶的表達形式多樣、細致入微。如果用戶旨在獲取外語詞匯知識,則亦可借用以上方法。
3.實用基礎上的創新
創新是學術研究的本真和內核,立足于詞典功能觀構建學習型詞典通論極具創新意義。鑒于辭書學的實踐性和技巧性,該書對編纂體系的創新也絕非隨意的空疏之議,而是立足于編纂實際。
首先,所構體系可及性強。可及性,又被稱作“便取度”,指人們在生產和理解過程中從大腦記憶系統提取某個語言或記憶單位的便捷程度。(Ariel 1988:65—87)在該書中,無論是對學習型詞典的類型范疇化、參數重設以及詞典用戶情景的分類,都表現出較強的可及性,分析透徹、理解性強,符合用戶的認知特征。如在描述學習詞典的特征時,作者立足于四個范疇(潛在用戶、用戶情景、用戶需求以及詞典功能),并設置了13個參數進行詳細分析,具體包括學習者的母語水平、母語熟練程度、外語技能、普通文化知識(這對于詞典立目、釋義、文化標注、結構組元以及釋義元語言都意義重大)、異域文化知識、學習外語的動機、外語的學習態度(是自發的非系統性學習還是自覺的系統性學習)、學習的地域背景(是否屬于外語的通用區域)、學習過程中母語的遷移影響、所接受的教學法、所使用的教材或教學體系、其他學科知識體系、詞典類型學等。
其次,所構體系操作性強。在論及學習型詞典的釋義結構時,作者立足于三種用戶情景進行釋義理論的構建:當用戶出于對外語的理解性需求時,釋義需要考慮學習者的外語水平(初級、中級和高級)以及對等詞的分類等因素。當用戶旨在習得外語詞匯知識時,作者建議結合對等詞與解釋說明兩種表征手段來強化學習者對外語詞匯知識的掌握,這對于中級水平學習者意義重大。而當外語直接用于產出時,釋義的功能主要體現為對特定意義的核實、確認并設法使表達更精確。通過對以上三種用戶情景的分析,作者對詞典釋義各階段的任務和方法提供了細致入微的指導,從用戶分析到詞條的釋義,漸次推進、綱舉目張。
三、結 語
總之,《界于知識與非知識之間的詞典學》不失為一部詞典編纂的經典之作。該書不僅知識全面、視角新穎,而且結構清晰、例證豐富。通過對傳統詞典研究范式的批判和繼承,它創造性地構建了學習型詞典的功能觀,并在實用基礎上對其宏觀、微觀結構進行完善和系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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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外國語大學商務英語學院 成都 400031)
(責任編輯 李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