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彬
人怕蜘蛛。蜘蛛怕人嗎?去年12月在汕頭大學教書的時候,我發現洗澡間里有一只很大的黑色蜘蛛。我還是敢洗澡。不過,我認為它是好心的,因此我也幫它洗了澡。因為水好熱,它跑了。它有避難所嗎?很可能沒有。反正它在廢水洞失蹤了,沒有再出現過。我放心了嗎?不,我后悔給它洗澡。
沒有再看見它,我的內疚就開始了。小時候,我看過史懷哲的紀錄片。這位1952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醫生告訴我們,要對生命心懷敬畏,無論碰到什么動物,都應該幫助它,包括蜘蛛在內。
1977年我搬到柏林,開始在柏林自由大學教書。在那里,我最喜歡的一位同行有一次告訴我,他在香港的時候住在長洲島,他家的老鼠特別多,有時候他抓住它們,然后帶它們到海岸去,把它們放了。我們無法知道那些老鼠是否會感謝他。已經過去快40年了,我還記得他的故事。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我還記得洗澡間的黑蜘蛛。無論是香港的老鼠還是汕頭的蜘蛛,它們都不在了。有一天我也不在了,我會在彼岸跟它再見,問它當時洗澡洗得好嗎?
擔心動物的命運有道理嗎?德國人在這個方面很特別,他們把大自然看成是有靈魂的,因此動物也有靈魂。現在有不少德國人要求我們把動物看成公民,也給它們“人權”。這樣有一點過分,但是可以引人思考。
思考什么呢?汕頭大學宿舍里的蟑螂不少,它們特別喜歡我的冰箱。碰到它們,我應該怎么辦呢?把它們踩死嗎?我學過波恩人的做法—春天,波恩到處有青蛙過馬路,我按照路邊牌子上的提醒,停車讓它們過去。它們會感謝我嗎?不用。我感謝我自己,因為我對生命心懷敬畏。
(飛花似夢摘自《羊城晚報》2015年5月13日,辛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