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總會找到出口

李巧兒

1

程村向我求婚，我很猶豫，問他：“小愛怎么辦？”

小愛是程村與前妻的女兒，十歲，總是對我不冷不熱。我很擔心小愛不接受我。

程村誠懇地說：“其實，我也很擔心旺旺不接受我。但我們不能因為孩子放棄自己的幸福，如果你愿意，我會和你一起面對將來的一切難題……”

旺旺是我的兒子。

一年前，我帶著旺旺去少年宮武術班報名，程村帶著小愛報名少兒圍棋班。孩子們面試時，我和程村聊起來，第二天便開始約會。

第四次約會，程村說：“如果你覺得我還行，咱倆就把關系定下來吧?！?/p>

我很贊同，于是開始戀愛，再到一年后程村的求婚……程村還在誠懇地勸我。我不由唏噓。也許，他說得對，孩子們終究會長大，只要我倆努力把家庭環境搞好，再婚應該不會很苦。

但是，小愛和旺旺的種種表現，在我與程村婚后越發地讓我糾結。

乖巧可愛的小愛變得很皮、任性、暴力。調皮活潑的旺旺卻變得異常乖巧。最令人費解的是，兩個孩子從來沒有面對面說過話，更別說一起玩耍。

一晚，鄰居上門投訴，說小愛把他家貓兒打傷了。

程村在書房給朋友打電話談事情，我不想怠慢鄰居，便讓小愛向鄰居道歉。

小愛白我一眼說：“你又不是我媽，你就是一個貪我爸房子和錢的女人，沒有權管我！”

我無比震驚，一時不知所措，旺旺已經沖過來一把推倒小愛，喊道：“不要亂說我媽！”

小愛號啕大哭，和旺旺扭成一團。等到我和程村控制了局面，小愛眼眶青腫，旺旺左臉頰被抓破。

本來就不親密的孩子們，更加疏遠。我和程村都很沮喪，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對策，只好相互安慰，認為孩子們都是意氣用事，過些日子就會和好的。

2

可孩子們讓人越來越難以琢磨了。

那天晚上八點多，程村檢查小愛的功課，小愛從書包里掏出課本時，帶出一盒避孕套！

程村臉色大變，追問下，小愛才說避孕套是男朋友佳佳給的。佳佳住在附近小區，父母離異，高中沒畢業便休學在父親的商鋪幫忙。

小愛說：“你們都不關心我！我媽生了妹妹后也不關心我！佳佳說會永遠對我好，但他說不要像大人一樣生孩子，他說這個東西可以讓我們不生孩子?！?/p>

但小愛才十一歲，懂得愛情嗎？懂得避孕套的真正意義嗎？我還沒來得及阻止，程村已一巴掌打在小愛的臉上。

小愛大哭著奔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程村怒氣沖沖地喊：“我就不信你一輩子不出來！等你出來，我要好好收拾你！”

我理解程村的憤怒，不贊同他此時此刻的不理智，正想批評他時，旺旺突然大聲說：“叔叔，我不要你收拾小愛姐姐，不要！”

程村一愣，問：“為什么？”

旺旺說：“我就是不要你收拾她！”又對我說：“媽媽，我也不要生孩子，不要結婚，一點也不好玩！”

我和程村面面相覷，心情非常沉重：原來，孩子們一直對父母的離婚、再婚耿耿于懷，才以突變的性格和勢如水火的人際關系為掩飾，把心事埋藏在所謂的“愛情”和“不結婚”、“不生孩子”中，以表達對父母婚姻的不滿。

程村私下對我說：“我一直認為我對旺旺已夠好，從不對他說重話，從不因為自己情緒不好和他鬧紅臉。但今晚才知道，無論我怎么努力，也許都得不到他的認可，唉！”

我連連點頭。

其實，我倆一開始就不應該把自己放在“后爸”、“后媽”的位置上處理與孩子們的關系和矛盾。換言之，我倆潛意識里從來沒有發自肺腑地主動以父母親的身份愛他們。

小愛十一歲，旺旺也十歲了，社會觀和價值觀正在成形，又正處叛逆期，別說是繼母、繼父，就是對親生父母也有壞情緒的時候。如果我和程村再不改變“后爸”、“后媽”的心態，不努力讓孩子們一起學會自我教育、自我反省、自我負責，那么，這個家有可能因為孩子們相處不和諧而破裂。

程村很贊同，說趁孩子們還沒有徹底抗拒前，一起齊心協力改善目前的家庭環境。

3

第二天早上，小愛打開房門想悄悄溜出去時，被早有準備的我和程村截住。

我對小愛說：“我嫁給你爸，真的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愛。還有，你千萬別以為你的親生父母再婚后不再愛你了，其實他們永遠都愛你，只是表達方式不同。而我對你的愛不如對旺旺那般深，你對我的愛一定也不如對你親生媽媽那般深。但我相信，隨著我倆相處的日子變長，對彼此的愛一定會加深的?！?/p>

小愛驚訝地看了看我，倔強地說：“阿姨，我不會愛你的！”

我笑笑說理解她，但我和她、程村、旺旺都是家庭的成員，任何一方做錯事，對的一方都有批評和糾正的權力。

小愛沒吭聲，卻也沒走。

我暗喜，趕緊示意程村上場。

于是，程村批評了小愛，提到了她的“愛情”，說她必須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必須和佳佳分手。

總之，程村軟硬兼施，既讓小愛感覺到她對我們很重要，又要讓她明白，由著性子胡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隨后，我和程村也對旺旺采取了類似的對話方式。

小愛既不說和佳佳分手也沒說不分手，一味沉默。旺旺也是沉默。

程村想了想，又說：“小愛，爸爸昨天說要收拾你時，旺旺向我求情了?！?/p>

小愛驚訝地瞟了旺旺一眼，卻沒說什么，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關了門。

我和程村都有些失望，可又想，沒有哪對再婚夫妻天生就懂得如何教育繼子繼女，我們教會孩子成長的同時也得不斷成長，再給些信心和努力，我們一定會改善目前的家庭環境的。

但此后，小愛安靜了很多，旺旺活潑了一些。而孩子們看我和程村的眼神，仿佛也有了些許溫情。

一晃，與程村結婚已一年多，我們和孩子們的關系不好也不壞，孩子們仍然各自稱呼我和程村為“阿姨”、“叔叔”。

我想，也許我們和孩子們的關系就這樣了。

那天，我正在做晚飯，小愛和旺旺在客廳看電視。我想趕在程村回家前把晚飯做好，卻越急越亂，不小心切傷了手指，鮮血直流，嚇得尖叫起來。小愛和旺旺同時跑過來，也齊聲大叫。

我說“旺旺，快去拿醫藥箱……”

我還沒說完，小愛撒腳就跑，片刻，捧著一個小醫藥箱沖過來：“來了！我拿來了！”又指揮旺旺：“旺旺，你來包扎！快點！快點！等你媽流滿一碗的血，她就會死了！”

頓時，我忘了手指的傷痛，被小愛奇怪的邏輯逗笑了，問：“為什么你認為我流滿一碗的血后會死呢？”

小愛說：“上次爸爸打球摔傷流血了，我問他會不會死，他說如果流滿一碗血就會死。”

我啼笑皆非，程村還真愛開玩笑。

我又問：“那么，你希望阿姨死嗎？”

旺旺一邊為我包扎傷口，一邊大聲搶話：“我不希望媽媽死掉，我要媽媽永遠活著！”

小愛看了旺旺一眼，猶豫了一下，沒回答我。

就在我失望之際，小愛突然說：“阿姨，我想你和爸爸、旺旺永遠都不會死，我也永遠不會死，你說好不好？”

我愣了愣，笑著沖小愛點頭，百感交集。

程村回家后，我把這事說了。程村笑說：“看來，我倆又碰上難題了，那就是如何給孩子們講解‘死亡’了。要不，咱倆做一下功課，過兩天找孩子們談談？”

我說好。當然好。必須好。因為，將來孩子們還會有各種各樣的難題層出不窮，而再婚家庭的孩子教育沒有捷徑，只有經營。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