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的詩

沙克

漲水的賽納河

漲水了，漫了邊道

車輪和漫步的相繼離開

懸鈴樹的密葉間，波浪、霓虹燈

金發女的眼神閃過幾個王朝

各種各樣的橋

咬住不同遭遇的塞納河

漲水了我也不回避

河水與建筑的倒影，流進我鞋幫

船上岸上看風景的人們

體會不了我與史實的共同遭遇

殞身河岸的戴安娜

在水淵里舉著水妖的火炬

溫溫水流，魂靈游弋

波旁王朝之后的人，第一到第五

共和國的人在磕碰我的踝骨

羅伯斯庇爾、拿破侖的老魚精

激起雨果、薩特的水花

從石頭河堤，反彈到我的胸口

金發波紋繞住我的小腿

在邊道上向西行走

塞納河與建筑的水性

向東流進我鞋幫

消化我咀嚼了幾十年的法蘭西

盧浮宮的問號

奇珍異寶

被我的一個疑問攪得不安：

希臘羅馬埃及敘利亞伊朗和中國的寶貝

怎么跑到這里的

搶盜、納貢、交換還是買賣？

解說員替它回答：

世界有許多寶貝

過去的，塌了毀了震了燒了丟了

后來的，被搶了盜了貢了賣了

現在的，還在繼續損失

盧浮官用完好無損的珍寶

作證：保住寶貝，是最大公德

有人用漢語嘀咕，強盜竊賊奸商

一只明朝瓷器釉光閃忽，問我：

聽說老家那里大興土木

還在拆遷鏟除比我古老的建筑？

我這么一點身家

哪能吃得消挖掘機的脾氣一一

塞納河水流淌幾百年

誰見過它改變流向和顏色？

從巴黎回來的時差

周六，屬于凳子

可以坐到夜里十點上床

深夜，無睡意

讀一篇紙質小說

一一沒注意什么標題

看一部網上電影

一一歌劇《巴黎圣母院》

不想去消夜足療

不如熬夜

幾杯便宜的Pur Arabica咖啡

伴我網游，回味

巴黎圣母院八百五十年生日的新鐘聲

腦袋，冒出兩行字

不管東方西方有沒有太陽出現，

時間都要進入白天。

掃路的沙沙聲，沙球的節奏

透進書房的窗簾

黎明的拍子帶我入睡

所處的當下

拔不去巴黎的一根時針

夢游夏威夷

太平洋打出火山燈籠

一群箭魚，撲向噴火口

波利尼西亞人上島

建立了海浪和石頭的國

有一條飛魚是我

飛到火奴魯魯。這里多美

一一夏威夷的形體

活躍在火山的舞、海洋的浪中

波利尼西亞人喊個不停

水與火相遇，多么奇妙，水與火相遇

多么奇妙，我和波利尼西亞人相遇

沒有主次的關聯，有的是

箭魚和飛魚的比照：

兩種文化的生物

實的礁島，虛的浪濤

火山石壘成的街道，熱氣騰騰

在威基基海灘，我的腳印和身影

轉化為圣誕晚會一支獻歌

假如我生逢其時

與英國人美國人一起登陸夏威夷

我會舉著白旗

對火山與海浪呼喊：

波利尼西亞人，讓徒手的異邦人

坐上和平的橡木椅子

騎上箭魚的背

請讓我申明，我無需夏威夷的戶籍

無需椰子林落腳，繁殖兒女

我可以用中年男人的力氣

背上一位土著女子回到海洋彼岸

閱讀史書，相愛過日子

火奴魯魯，波利尼西亞人的箭魚

夏威夷，異邦血統的船

我，飛魚，家舍在水和沙中

與火山的生死存亡相關

我，與庫赫爾街的合歡樹

多有牽連

看NBA常規賽

洛杉磯快船主場對決猶他爵士

29：32

洛杉磯快船準會贏

42：41

洛杉磯快船準會贏

斯太普斯體育中心

深深的碗壁上兩萬人狂歡

碗底

克里斯·保羅像閃電穿梭

布雷克-格里芬像霹靂倒扣籃

98比90

我從上海飛到這里

為NBA血壓升高腦袋眩暈

就是要做一次偽球迷

誰贏對我都不重要

我沒買格里芬的32號球衣

我是錯的，籃球是閃電霹靂

躥動，抽殺，跳躍，劈砍

有輸有贏才好

不像我單位的球踢來踢去

不見分曉

科羅拉多峽谷的烏鴉

青色紅色的嘴唇

向外翻，齜著灰白、錯亂的牙

烏鴉的旋風

像一架直升機升起

落到枯樹上

倏然墜飛向千米谷底

我齜著牙齒

想咬著烏鴉的尾巴

上天入地

被氣流卷滾成同樣的地質形態

科羅拉多河

把地形剁得這么慘

夠狠心

懸崖邊的石頭上

放著一頓印第安人的午餐

烤雞腿、面餅和土豆泥

一半到我嘴里

一半分給烏鴉

科羅拉多峽谷齜著亂牙

我，對烏鴉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