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妻子拉下水的貪官

陳良

北魏太和年間（477-499）某日，幽州刺史張赦提不得不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因為他的貪腐事實已經被查明，當今皇上孝文帝賜他在家自盡。其實論罪行，他應該被處以大辟極刑；但孝文帝念他多次剿寇有功，還是格外開恩，特許他在家了斷自身。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行將了斷之際，張赦提不禁淚流滿面。他把妻子段氏叫到跟前，對她怒目而視，惡狠狠地啐道：“貪濁穢吾者，卿也，又安吾不得免禍。九泉之下，當為仇敵矣！”意思是說：你這個婆娘，以貪欲拉我下水，讓我不得安生招致大禍。我今天死不瞑目，到了九泉之下，也會視你為仇敵！

結發夫妻，訣別之時，何以說出如此絕情話語？因為他走上貪腐不歸路，與妻子段氏絕對脫不了關系。

史書記載，張赦提為中山安喜（今河北安國）人，性雄武，有謀略。起初任虎賁中郎。當時京城郊區，有兩個綽號叫豹子、虎子的匪首，善于騎射，手下聚集眾多亡命之徒與彪悍牧民，到處為非作歹，殺人如麻，極其殘暴。他們常拿活人當靶子練習射箭，有時還把人肚子刺破，拉出腸子纏繞樹上，再用箭射擊，以此戲耍取樂。

老百姓非常害怕這些匪徒，官府多次清剿未能成功。張赦提主動向朝廷建言，提出了一套剿滅匪寇計策，上級認為可行，隨即任命張赦提為剿匪軍將。張赦提選用精兵強將，對土匪進行拉網式搜捕，馬不停蹄地追擊，一舉將匪首豹子、虎子抓獲，押送京城并斬首示眾，京畿頓時解除匪患恢復清靜，張赦提一時名聲大震。

靈丘有一個姓羅的地方土豪，憑借家處隘險地帶，糾集一群烏合之眾打家劫舍，獻文帝一怒之下，下令將羅氏一家殺光，但其殘部繼續盤踞山野從事搶劫活動；官府多年打擊無果，匪寇氣焰日益囂張。后來朝廷又想到張赦提，委任他為游徼軍將。張赦提不負重托，連續奮戰幾個月，終于把土匪清理干凈。由于多次立功，張赦提被提升為冠軍將軍，隨后出任幽州刺史。

幽州為中國古九州之一，是北方的軍事重鎮、交通樞紐與商業都會。刺史，在漢代為監察官，后來演變為地方軍政長官。張赦提擔任幽州刺史之初，克己奉公，厲行節約，勤政親民，頗有清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不再嚴于律己，尤其是放縱妻子段氏，借自己權勢謀取私利，大肆收受賄賂。無論什么事情，只有向她打點到位，事情才能辦成；哪怕是僧尼“因事通請”，也得送人情。于是，張赦提的貪腐名聲在境內流聞，百姓對他頗為怨恨。

北魏是游牧民族（鮮卑族）所建立的國家，建國后很長時間，官吏沒有俸祿，起初靠征戰掠奪財富，分賞官兵。中原平定之后，孝文帝頒行頒布俸祿制度，加大懲治貪官污吏力度。孝文帝發布詔書，規定自頒行俸祿之日起，官吏“贓滿一匹者死”；與此同時，朝廷經常派遣大臣巡行州郡，采訪地方情況，考察官員政績。

當時，散中大夫李真香受命出使幽州，通過明察暗訪了解到張赦提的貪腐事實，隨即上奏朝廷。張赦提聞知情況不妙，終日惶恐不安。其妻段氏寬慰他說：“你不要害怕，我上面有人。”段氏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她上面的確有人，其姑母乃拓跋丕的夫人，而拓跋丕系北魏皇室成員，爵位東陽王，官拜太尉，位高權重。

段氏來到京城，拜會了姑母，請人出謀劃策。很快，段氏向朝廷遞交一份訴狀，誣告李真香以前因事途經幽州，曾向張赦提索取好牛而遭到拒絕，如今他借朝廷使者巡察便利挾嫌報復，擅自拘捕州府屬吏，嚴刑拷打，逼取偽證，給清白的張赦提扣上貪腐的罪名。段氏原以為，這個訴狀遞上去，就能轉危為安，反敗為勝。可是，她低估了孝文帝反貪的決心，也低估了朝中官員的認真。

由于事關重大，受理此案的大臣絲毫不敢懈怠，他仔細閱讀段氏的訴狀，發現其中疑點重重，難以自圓其說。為了弄清真相，他安排一個叫趙秦州的官員前往幽州，進一步調查復核，結果證明李真香所奏屬實。

時過境遷，張赦提的故事仍值得警戒與反思。作為手中有權的官員，任何時候都得遵守法紀，有權絕不可任性，既要嚴于律己，也要管好家人，應當保持清廉的操守，不要輕易被拉下水。貪腐，可以僥幸得利，但終究難逃法網的懲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