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說出“我很重要”這句話的時候,頸項后面掠過一陣戰栗。我知道這是把自己的額頭裸露在弓箭之下了,心靈極容易被別人的批判洞傷。許多年來,沒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自己“很重要”。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我不重要”。
回溯我們誕生的過程,兩組生命基因的嵌合,更是充滿了人所不能把握的偶然性。我們每一個個體,都是機遇的產物。
常常遙想,如果是另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就絕不會有今天的我……
一種令人悵然以至走入恐懼的想象,像霧靄一般緩緩升起,模糊了我們的來路和去處,令人不得不斷然打住思緒。
對于我們的父母,我們永遠是不可重復的孤本。無論他們有多少兒女,我們都是獨特的一個。
假如我不存在了,他們就空留一份慈愛,在風中如蛛絲般飄蕩。
假如我生了病,他們的心就會皺縮成石塊,無數次向上蒼祈禱我的康復,甚至愿災痛以十倍的烈度降臨于他們自身,以換取我的平安。
我的每一次成功,都如同經過了放大鏡,進入他們的瞳孔,攝入他們心底。
假如我們先他們而去,他們的白發會從日出垂到日暮,他們的淚水會使太平洋為之漲潮。面對這無法承載的親情,我們還敢說我不重要嗎?
與朋友相處,多年的相知,使我們僅憑一個微蹙的眉尖、一次睫毛的抖動,就可以明了對方的心情。假如我不在了,就像計算機丟失了一份不曾復制的文件,他的記憶庫里會留下不可填補的黑洞。夜深人靜時,手指在按了幾個電話鍵碼后,驟然停住,那一串數字再也用不著默誦了。
相交多年的密友,就如同沙漠中的古陶,摔碎一件就少一件,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成品。面對這般友情,我們還好意思說我不重要嗎?
我很重要。
我重復了一遍。聲音放大了一點。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在這種呼喚中猛烈地跳動。我很重要。
我終于大聲地對世界這樣宣布。片刻之后,我聽到山岳和江海傳來回聲。
是的,我很重要。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有勇氣這樣說。我們的地位可能很卑微,我們的身份可能很渺小,但這絲毫不意味著我們不重要。
讓我們昂起頭,對著我們這顆美麗的星球上無數的生靈,響亮地宣布——我很重要。
(選自《畢淑敏散文精品賞析》,有改動)
讀后一得
重要并不是偉大的同義詞,它是心靈對生命的允諾。每個人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替代你,就像你不能替代別人。讓我們昂起頭,給自己也給他人一個燦爛的微笑,自信前行,樂觀生活。因為——你很重要!
我的爺爺奶奶去世早,上學前都是外公外婆帶我,每年假期去外地探望外婆外公,老人家的生活簡單乏味,我就和相宇一樣像個霸王一般在大床上耍賴翻滾,要這個要那個,對著老人家大喊大叫;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開始心疼外公拄著拐杖去集市給我買西瓜,我也不忍心讓外婆為了給我做我愛吃的虎皮辣椒而被嗆得滿眼淚水;再后來,我會自己疊被子,打掃屋里的衛生;再后來,春節我爬上窗戶幫他們擦玻璃,幫癱瘓在床的外婆換洗床單;再后來,學業越來越緊張,去得越來越少,住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只記得外公總是說讓我不要淘氣,好好學習;再后來,他們相繼去世,外公辭世的那個晚上,一夜守靈,我一直拉著外公的手,媽媽問我害怕不,我說,我不怕,我想把外公的手捂暖和一點;再后來,我考上大學離開了家;再后來,因為這樣一部電影,我想起了去世近十年的外公外婆。
(摘自《愛,回家》,有改動)
讀后一賞
相宇要回漢城了,離別前的一個晚上一遍又一遍地教外婆寫字:“我想念你”“我生病了”。外婆年老眼花,怎么都寫不出來,相宇急得邊哭邊說:“你不能說話,又不能打電話,所以你要給我寫信啊,婆婆,你要是生病了,就寄一張白紙來,我知道是你,會馬上來看你的。”一部與外婆有關的電影,勾起了作者對往事的回憶,曾經那個肆無忌憚,搗蛋添亂的小孩,是從什么時候起變得懂事和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