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眼皮低垂的大衛·布拉特疲憊地站在昏暗狹小的辦公室里。他身旁的桌子上擺著一套老舊的臺式電腦,電腦旁放著固定電話,電話邊上是一個黑盒子。黑盒子看來像是傳真機,但那絕不是一臺傳真機。灰暗的墻壁,蒼白的門板,天花板上瓷磚的紋路,這就是辦公室的所有裝飾。越簡單的房間,往往越重要,大人物是不會在復雜的房間里做大決定的。現在的這個房間里,除了布拉特,就是面對面站著的勒布朗·詹姆斯了。
“事到如今,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勒布朗說話的時候,手不住地搓揉著后頸。
七天之前,兩人商量要把J.R.史密斯和伊曼·香波特從尼克斯帶走。“尼克斯”是紐約的職業籃球隊,雖然在這些年里,“職業”放在他們身上更像是一種諷刺。
季后賽迫在眉睫,而布拉特和詹姆斯都對騎士陣容不甚滿意,史密斯和香波特強勁的戰斗力,對他們絕對是非常大的補充。
“你試過了。”勒布朗說,“你已經跟他們談過了,記得吧?他們不聽你的,也不接受討價還價。他們要的籌碼太高了,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的確如此,布拉特當然記得。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遺忘的。
2
就在幾個小時前,布拉特帶著任務來到紐約,他急于與尼克斯主帥德里克·費舍爾面談交易。走出機場的一瞬間,布拉特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那是一個渾濁不清的世界,矛盾、紛爭、滅亡、絕望的世界。整個城市像是破敗頹廢的村落,像是天災侵襲的殘余。路牌上分明標著“大道”,走起來卻無異漆黑的小巷;路牌上標著“小巷”的,更是無盡的深淵。
布拉特不知道見面的地點,因為費舍爾沒有告訴他。“只要你到了紐約,我就能找到你。”現在他來了,站在城市的中央,他知道費舍爾一定會找到他的。“我是這個城市里惟一一個活人嗎?”布拉特暗想。
駐足街道中央的兩分鐘,卻像過了兩個世紀。空氣中的毒素像在侵蝕著布拉特,他感到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在融化。就在這時,黑暗中的陰影晃動了,費舍爾從陰影中向他走了過來。
“德里克。”布拉特竭力控制著顫抖的聲音,“感謝你……與我會面。”
“這樣,大衛,就讓我來告訴你我想要的結果……我們大家都想要的結果。”費舍爾開口說道。瞬間,布拉特覺得會面已經結束了。達成交易已經不再是目標了,活著回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看看你的四周。看見了嗎?這個城市是個什么樣子?他們都對我們做了些什么?”
布拉特的余光掃到了遠處的一個搖搖欲墜的籃架,兩名球員——路易斯·阿蒙德森和克利安東尼·厄利正在投著籃。“我們原本是籃球世界的中心,麥迪遜公園是籃球的圣地。尼克斯……這本是個光榮的名字。你知道他們現在管我們叫什么嗎?大衛,你知道嗎?”
布拉特心里清楚,但他不敢開口。
“尼克死。沒錯,他們叫我們,紐約尼克死。”
遠處阿蒙德森的跳投一聲“哐”,布拉特從未想過,皮球和籃筐還能碰撞出如此虐心的聲音。
“你說你要交易對吧?好,這是我們的條件。”他雙眼圓睜,目光直穿布拉特慵懶無力的瞳孔,像一匹孤獨的狼,貪婪地享受著權力久違的快感。“一、起、走。”
“什么意思?”布拉特問道。
“我們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破爛地方。你可以帶走香波特,但你要帶上我們所有人一起。何塞·卡爾德隆、安德烈·巴格納尼、蒂姆·哈達威二世、蘭斯頓·加洛維……當然還有我,還有其他人,加上菲爾·杰克遜、詹姆斯·多蘭……我們所有人一起。”
“什么?這不可能。我沒有這樣的權力。”
“大衛,這不是一個談判。伊曼·香波特在卡梅隆手里。你找不到他的,沒有人能找到他。想要獲得他的惟一方法,就是帶上所有人一起走。你們要進季后賽了,我們也要進。我們都走,或者一個都別想走。”話音未落,費舍爾轉身就走,緩緩步入悲戚的黃昏。
他霎時停住了腳步。
“大衛。”費舍爾沒有轉過身來。
布拉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對于一個長得像野獸男孩MV里人物(野獸男孩——八十年代紐約的音樂團體,以嘻哈和朋克風格著稱,MV常用魚眼鏡頭造成夸張扭曲效果。)的人來說,你真沒有我想像中的有趣。”布拉特和勒布朗在這間重要的房子里商量出的奇謀,可能是騎士隊最后的招數了。“我們需要一個跟他們想法一樣的人。”勒布朗說,“一個理解他們的人,一個屬于他們之一的人。我們要的是……”
他沉默了,這段空白讓布拉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因為最終從他嘴里出來的名字實在不可思議。“我們需要JR。”
四天之前,在無數后仰三分和愚蠢犯規的轟炸中,J.R.史密斯離開了尼克斯的黑洞,他是惟一一個活著離開的人。
“他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勒布朗道。
“這太冒險了。”布拉特表示反對,兩人已經漸漸變得不耐煩了,“不值得啊。”
“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勒布朗吼了出來,房門在同一時刻被推開了。
“我認為。”這是一個沙啞的聲音。布拉特和勒布朗同時轉過了身,是史密斯,“還有一個選擇。”
“哦?洗耳恭聽。”布拉特充滿著懷疑。
史密斯從口袋掏出一根火柴,在下巴上的鋼針劃過,火柴一劃就著。“你還可以……”他停了下來,把火柴遞到嘴邊的煙卷,嘴一嘬,手一甩。“……去死啊。”
布拉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勒布朗,勒布朗目空一切:“天啊。”
“照我看,你們要贏冠軍,我要一個新家,想要我們都完成目標,必須要有香波。”史密斯說,“所以就讓我來把他帶出來,我們一起加入騎士,皆大歡喜。”
“那可不簡單啊。”勒布朗略有疑問。endprint
“包夾下的九米遠三分出手也不容易,那也沒能阻止過我!”史密斯自信滿滿。
布拉特仍然要問:“你真的認為你能成功?”
“拭目以待吧。”史密斯說。布拉特能做的,只有祈禱了。
麥迪遜廣場公園球館里昏暗無光,場館內破敗雜亂,卻塞滿了焦躁放縱的人群。在場館的正中央,圍著一個沾滿血跡的擂臺,圍欄里立著兩個斗士。
空氣中傳出靜電的噪音,笨拙卻震耳,菲爾-杰克遜的聲音從廣播中傳出。“誰……”
觀眾席開始躁動。
“想要……”
零星的躁動交匯成涌動的暗流。
“看……”他們已經感受到了。久違了,這種感覺,他們渴望已久。
“殺……戮……?!”
整個球館頓時爆發了,四周的聲音大得仿佛要吞沒一切。嗜血的吼叫,如雷貫耳,如火燒身,如夢,如幻。
J.R.史密斯早已成功潛入了紐約城,走到哪殺到哪,在一座又一座建筑里搜尋香波特,又每每失望而歸。現在,距離交易截止時刻只剩45分鐘時,他又闖入了危機重重的境地。站在JR身前的,是七尺大漢巴格納尼,這只猛獸的殺手本能遠遠超過他的籃球技巧。
鈴響時刻,開戰時分。體育館里每一個人都清楚,片刻之后,兩人之中,只能有一個人站著。
“安德烈,其實我也不想這么做。”史密斯說,“我對你的腦袋不感興趣。你還不明白嗎?那個人在背后操縱著一切,他才是紐約現今處境的罪魁禍首。也是那個人讓你我自相殘殺,我真的不愿意與你交戰。”
“好。”意大利人回答道,“這就簡單得多了。你可別濺我一身血啊,我的肌肉這么大,換身衣服不容易啊。不過,在我的手穿過你的頭顱后,這都不重要了。”
巴格納尼聚全身殺氣于一臂,掄起狼牙棒,直取史密斯前額。
沒有人能確定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江湖上流傳著各色光怪陸離的傳說,各色的身臨其境,各色的栩栩如生,然而百轉千回萬變不離的,是十數個工作人員手忙腳亂地扛著一副七尺長的癱軟肉體的情形。
當史密斯步入卡梅隆在阿爾比餐廳的老巢時,“甜瓜”絲毫沒有防備。
“JR,沒想到還能見到你,真是驚喜啊。有一絲厭惡,但十分驚喜。”
史密斯冷笑著盯著梅羅。
“安德烈怎么了?”
史密斯訕笑道:“安德烈?我想他已經……身首異處了吧。”
一片沉寂。
“啊?”
“他一分為二了。”JR不耐煩地重復道。
“什么?”
卡梅隆也許有些窘迫,他轉過頭征求費舍爾的意見。費舍爾也有些被弄糊涂了,事實上,他常常對一切都糊涂得很。“甜瓜”滿意了,他轉過頭來,重新聲明了自己的立場:“什么?”
“他一分為二了。一分、為二。”
“啊?”
“你夠了!香波特呢?我要香波特。”
卡梅隆露出了微笑:“我現在就告訴你他在哪。”
“那太棒了,謝謝你!”
安東尼訕笑道:“香波特?我想他已經……”
二十秒的沉寂。
“你不會在想一個俏皮話吧?”史密斯忍不住發問了。
“比我想像中要難一點啊。”
就在此時,隔壁房來傳來一聲轟隆的巨響。史密斯被嚇了一跳,不住左右張望。然而卡梅隆早有準備,穩坐泰山。
“那是什么?”史密斯喊道。
安東尼鎮定地回答道:“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門廊,踱步走進隔壁的房間。月黑風高殺人夜。這地方,看起來是個適合殺人的地方。
“JR,你背叛了我們所有人。”梅羅說,“你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如果你能存活下來,我會允許你離開,你甚至還可以帶上香波特。”
卡梅隆撥開墻上的開關,房間霎時被點亮了。史密斯不太敢看眼前會出現什么景象,但他知道他必須要看。強光讓人昏眩,待到眼睛重新聚焦之后,他怔住了。
“哦,天哪!”
房間正中央的桌子上擺滿了危險物品。坐在桌子旁的,是詹姆斯·多蘭、伊塞亞·托馬斯和伊曼·香波特。當然,香波特是被綁在椅子上,而椅子又是釘在地上的。桌旁還有一個空位。“請坐。”安東尼說。
沒有人能確定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江湖上流傳著各色光怪陸離的傳說,各色的身臨其境,各色的栩栩如生,然而百轉千回萬變不離的,是說到做到的史密斯光輝的身影,以及多蘭和托馬斯欽慕敬佩的目光。
史密斯解開了香波特的繩索,后者想起身,但腿一軟又跌了回去。
JR欠身把他扛了起來。
“我們這是去哪兒?”香波特問道。
“家。”史密斯說,“我們回家。”
目送著兩人的背影,卡梅隆黯然神傷,他禁不住喊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史密斯停步、略微轉過頭,露出了英俊瀟灑的小半張側臉。
“我只身縱橫千里,賞盡南北美食,卻總是忘不了姥姥家的香餑餑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