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初陽

夏南年

1.你們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初秋的天氣帶著些微微的涼意，我裹了裹外套，繼續聽講臺上的老師口若懸河：“你們再不努力就來不及了，你們看看別的班的同學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手里都拿著書。再過一年你們就初三了，就要面臨著中考……”

坐在我對面的莫瑩搗了搗我的筆袋，遞過來一張紙，我瞥了一眼話如泉涌的老師，飛快地打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小字：“又開始了，困。”后面還畫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小人兒。我把紙條壓在寬寬的袖子下面，把筆探到紙上，抬頭望著老師，手卻在悄悄地移動，“就是的，初二才剛剛開始，還有整整兩年呢。”莫瑩從桌子下面接過我的紙條，又回復了起來。

這樣一來二去的，原本被英語老師上成了無聊的政治課的課，變得生動了起來，就像我們組牌上寫的：“我們想去看櫻花，看潔白如羽般的美好，我們也想把青澀的時光從課本中抽取，去渲染我們的夢和友誼。”

組牌上的文章都是我寫的，我對寫作的熱愛近乎于癡迷，我覺得寫下那些溫暖的時光對自己的內心也是最溫暖的呵護。

伴隨著下課鈴聲，我和莫瑩還有瑤瑤一起朝操場走去，我們每節課的課間都會去那兒，好像那是我們的秘密基地一樣。

天空特別的藍，陽光打在臉上有種明晃晃的色彩，我用MP3大聲地放周杰倫的《蒲公英的約定》。突然，瑤瑤表情沮喪地說：“陳歡又和許芷清玩了。”我和莫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臉上頓時浮現出了氣憤的神色。我們都不太喜歡許芷清，她打扮得極其夸張的樣子和總喜歡說三道四的性格讓我們總是對她避而遠之。

莫瑩說：“我們快躲起來吧，免得許芷清又來說什么。”莫瑩的話音剛落，瑤瑤便拉著我和莫瑩躲到了操場后面的花壇里。這時，沈馨從我身后探出頭，“終于找到你們了。”

我和莫瑩、瑤瑤、陳歡和沈馨都是最好的朋友，沈馨是語文科代表，剛才去送作業，我們才沒有等她。我沖她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指了指操場上和許芷清聊得很開心的陳歡。沈馨皺了皺眉頭正準備說什么，便看到陳歡和許芷清向我們走來，我們只好大呼小叫著又逃離了基地。

第二節課是體育課，上次老師就通知過他今天有事，這節課大家自由活動。我和莫瑩她們躲在花壇的噴泉后面，看陳歡和許芷清東走西竄，離她們最近的一次我聽到陳歡說：“瑤瑤她們到底到哪去了呢？”

我們像是在玩一個躲貓貓的游戲，一直到下節課的上課鈴打響了，我們才不情愿地回到了教室。回到座位上后，陳歡給瑤瑤傳了張紙條：“你們為什么躲我？”

瑤瑤看完后尷尬地遞給了我，最后是莫瑩在上面寫：“我們都不喜歡許芷清。”紙條傳回去后就再也沒有了回音。直到放學的時候，陳歡跟我說：“我們去老街走走吧。”我猶豫了一下點頭說：“好。”

老街并不叫老街，這只是我們給它起的名字。老街上有很多家可愛的飾品店和文具店，清風徐來，能聽到風鈴叮叮咚咚的聲音。老街的盡頭有一家書屋，彌漫著油墨的清香。

我和陳歡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著，然后我去書屋訂了一本《誰把風聲聽成離別歌》。坐車回家的時候，陳歡對我說：“其實許芷清人挺好的，你們不喜歡她也罷，我不跟她玩了，在我心里你們最重要。”

2. 在沒認清光速前，我曾用這個詞形容我失去她們的速度

我們和陳歡還是鬧僵了，因為一次很小的矛盾，我們都把她背地里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莫瑩、瑤瑤和沈馨都被她說過。

我知道陳歡說的那些話并沒有什么惡意，人與人相處的時候，總會發生點摩擦，生氣的時候說話都會很重，但我還沒來及調解下氣氛，沈馨便對我說：“夏夏，昨天我看到陳歡在日記本上寫了關于你的很難聽的話，她說你……”沈馨的話正戳到了我的痛處，怒火中燒的時候我竟沒有想到她話里的真假。

我們和陳歡鬧僵的第二天，陳歡承認了她說莫瑩、瑤瑤和沈馨的話，她對莫瑩說：“那些話只是我生氣的時候說的，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我真的沒有那樣說過夏夏。”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里帶著憤怒和難過，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很特別的難受，像是有什么原本清澈的東西在心里碎掉了一樣。

上課的時候，莫瑩悄悄問我：“即使陳歡在心里不把我們當朋友，表面上我們以前的關系那么好，你覺得她會把寫了那些話的本子帶到學校嗎？”

一瞬間我的腦子里發出轟的一聲，我說：“不會吧？那么那些話就是沈馨自己說的了？”我把這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話說出后，便和莫瑩沉默了一節課。在幾個人里，沈馨和我的關系是最好的，從前的她沒有什么朋友，是我把她帶到了這個溫暖的圈子中來，讓她不再孤單的。我怎么都想不通她這樣做的理由。

快下課的時候，語文老師突然要求默寫《三峽》，默完后依舊要求沈馨來改。一下課，沈馨就抱著一摞本子到我的座位上，悄悄對我說：“我們把陳歡的本子多改幾處錯吧，她那樣說我們。”沈馨的眼睛亮亮的，但我望著卻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沈馨看出我的臉色不對，關切地問我怎么了，我搖搖頭繼續批改手中的默寫本。

沒想到當天下午，批改默寫本的事情便被老師知道了，我不知道是陳歡向老師告了狀還是老師自己發現的，總之在單獨叫了沈馨后，班主任又把我叫了過去。她的話有些意味深長，她說：“夏夏，你還很單純，做什么事都要注意一點。”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走到辦公室門口時，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莫瑩對我說：“沈馨把責任都推給了你，把自己推脫得一干二凈。剛才我們班的幾個男生去交作業，全都聽到了。”沉默了一下，莫瑩又說：“我們不要跟沈馨玩了。”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朗，燦爛得讓我有一點兒想哭，我想起很多個和沈馨在一起的片段，那些充滿美好的時光已在不知不覺中漸行漸遠了。

幾天之內，我便輕而易舉地失去了兩個朋友。

3. 其實學會原諒，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呢

初二的時光并不像我剛開始時以為的那樣漫長，眨眼間，初三的一個學期也已悄悄在指尖溜走。

我開始收斂了自己的心緒，專心致志地學習。學習累了的時候，我會和同桌的女生聊天，她聊起她最好的朋友有嬌氣的小脾氣，這點讓她很不滿，我有些老氣橫秋地勸她要珍惜這份友情。

彼時我和莫瑩、瑤瑤已經疏遠了很多，一年里發生的事情讓我們從能合吃一根棒棒糖的親昵生疏到見面連招呼也不打的程度。倒是沈馨，似乎是因為心里對我有愧，對我總是很客氣，在經歷過了物是人非后，我也開始學會放下過去，經常和她一起學習或者一起發泄似的談天說地。

和沈馨重歸于好后，時間漸漸充實了起來。中午我會和她多坐一站路，用原本買雜志和小說的錢買大本大本的中考習題集，學校發的綜合訓練令人發指得厚，我和沈馨卻心滿意足地做著，有時提起莫瑩、瑤瑤或是陳歡，沈馨的臉色便會微微有些發紅。

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和沈馨都去買了本同學錄，淡黃色的明亮紙張上，沈馨用墨色的筆寫道：“最美好的記憶，是我們美好的回憶，分分合合，代表著友誼的穩定，共同的‘敵人，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所說所做，每一個決定，都是掙扎與糾結，但是，每一次的選擇，都不會忘記所屬的內心，但我知道，我們并不應該分別，友誼與教誨中選擇，還是抉擇不好，但你并不在意，也只有我知道，我曾做錯了許多，你的每一個眼神，代表你原諒我……”

和我一起看完長長的留言后，同桌驚訝地說：“詩歌吶，她是抄的吧。”我搖了搖頭，心想那些字里行間的心情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會懂吧。文字真的是有魔力的東西，至少在我心中是這樣，我能聽見自己的心，在一點點融化了那些叫做不信任的感情。

中考來得特別倉促，兩天后，當一本嶄新的答案發到我的手中時，我突然有種莫名的惆悵。三年了，那些熟悉的身影眨眼間便成了真正的過客。這大概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年紀吧，有點酸澀的不舍，又有些蜂蜜味道的對未來的期許。

一陣“嘩啦嘩啦”的紙頁翻動的聲音后，幾多歡喜幾多愁。我和沈馨漫步在老街，陽光灑在身上，再沒有了夏日原本黏膩的熱。兩三個月沒來老街，不禁對它變成一片廢墟的樣子唏噓不止，原本玲瓏的小店像是云煙，只剩下街頭的文具店和書屋依舊，我輕輕松了口氣。

買書的時候，沈馨問我：“夏夏，你上哪所高中？”

我毫不猶豫地報出了自己心儀已久的學校，還下意識地說：“按照估算的分數，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沈馨的目光一瞬間染上了羨慕的顏色，她說：“我是考不上的，估計擇校分數也不夠。”這個話題顯然不適合這個美好明亮的夏日，也不適合中考結束后應有的心境，沈馨沉默著陪我買完了小說、雜志和奶茶，然后陪我在車站等車。我莫名地想起，初二我們躲著陳歡的那天下午，陳歡也是這樣陪我等車，然后說出了那句我至今難忘的話。

原來昨日最親的某某，轉眼間便會各奔東西。

4. 派大星從來都不會離開海綿寶寶

記得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情便是坐在電視機前看當時熱播的動畫片《海綿寶寶》，海綿寶寶的聲音特別可愛，但我最羨慕的卻是他有一個派大星做他最好的朋友。

高一開學幾個月后，沈馨轉來了我的學校，在隔壁班借讀。先前只是聽她提過，沒想到那么快她便來了。遇見她是清晨，走在學校里的我睡眼惺忪，看到她的那一刻卻突然清醒了過來。沈馨沖我笑笑，我的心里像是灌進了明朗的陽光，滿滿地全是溫暖和安心。

時間久了，身邊的人總會有變動。

我當上了學校文學社的社長，要求全部社員寫一篇以時光為主題的文章，有社員抱怨這個主題俗氣，我卻覺得時光是每個人都該探究深思的東西，課文里說：“古人之觀于天地、山川、草木、魚蟲、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那么，偶爾思于時光也是應該的吧。只有深思，才能感受到時光背后我們一點點生根發芽的友誼或是心智。

有個社員交上來的文章叫做《良人是時光過濾的溶液》，品讀后感慨頗深。我想，良人終會在時間的洗禮下依舊對你微笑如初吧，就像沈馨和我。雖然現在的我依舊不明白她當初的所作所為，但時間替我做出了原諒她的選擇，讓那年的初陽終于在時光中開出了一朵溫柔的花。

創作背景：這個故事有很真實的原型，而初二那年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光，也是我生命里最閃亮的存在，那時候閨蜜這個詞還不被常用，我只會在形容她們的時候說我們整天在一起。后來初三畢業了，故事里的人也都紛紛失散在人海再沒有什么交集，只是偶爾一次文章里的莫瑩突然在Q上找到我問我有沒有小說，想了半天也沒敢把這篇文字給她看，現在想想還有點小遺憾，但是有的時候有遺憾才算完美吧。

原載于《中學生博覽》2014年9月A版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