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憶萱
摘要:蘇蘭朵的長篇小說《聲色》是新世紀以來城市文學的一個收獲。作家蘇蘭朵將視角投向虹電臺的一群工作人員身上,塑造出一批極具可感性的市民群像。并在這些都市人光鮮亮麗的身份背后,挖掘出深深的蒼涼感,演繹出了現代人聲色之下的無奈與卑瑣。
關鍵詞:城市文學;市民形象;蒼涼
《聲色》圍繞著虹電臺十周年臺慶以及由此引發的主持人風波這一核心事件展開。虹有七彩,繁雜而美麗,是“色”的最佳表達。電臺則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最能突出“聲”的特色。取名為“虹電臺”正好照應了書名的“聲色”二字,可見作者的匠心獨運。虹電臺為故事的發展提供了絕佳的平臺。同樣身為電臺主持人的蘇蘭朵,在處理圍繞著電臺衍生出的龐雜故事枝節以及刻畫電臺主持人這些人物形象時游刃有余。小說的節奏感也就在作者對于臺慶事件的收放之間顯得張弛有致。從身邊的人、熟悉的事入手使得整部小說很接地氣,彌漫著濃郁的都市氣息和蒼涼基調。
一、都市中的市民群像
小說的都市氣息充分體現在出場人物的形象氣質上。《聲色》的出場人物并不繁雜,身份也比較單一。這近十位主要人物不是虹電臺的工作人員,便是與之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商界翹楚、下崗職工。這些人中既沒有胸懷天下的理想主義者,也沒有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英雄人物。有的只是同都市中千千萬萬市民一樣,庸庸碌碌于柴米油鹽、勾心斗角于職場商界、相濡以沫于涸澤之境的平凡人物。他們的人生觀、處世哲學、行為方式與我們身邊的都市人并無二致。《聲色》是作家蘇蘭朵的創作由抒情文體轉向敘事文體的第一次嘗試,難免在小說的技巧上還存有斧鑿的痕跡。在小說結構和人物形象刻畫上有效法劉震云《推拿》的意圖,對近十位人物形象平均著墨的手法造成了主體人物不突出的局限。但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人物除有共同的精神聯系之外,還有各自的性格特點和精神氣質,形象鮮明,自成一體。僅就女性形象來說,安娜、常翠珊、孫玲各有各的悲喜和處世哲學,作家在人物面對的不同困境中燭照她們的精神狀態,每一個人物都鮮活而躍然紙上。
批評家孟繁華敏銳地發現了現今城市文學建構中出現的一些問題,認為“今天的城市文學,有作家、有作品、有社會問題、有故事,但就是沒有這個時代表征性的文學人物。”然而,蘇蘭朵塑造的這些“土生土長”的市民卻是城市文學中不可多的人物形象。尤其是小說中著墨不多,卻最具市民氣質的人物老馬。
電臺導播老馬人到中年,在事業上并沒有成就,也沒有什么野心。他混跡電臺多年,處事精明圓滑,左右逢源,早就練就了為人處世的一套法術。在購買章可凡二手房的“攻堅戰”中,他充分發揮了中國幾千年來兵書上的智慧與謀略,成功忽悠了初涉世事的霍然,瓦解了競爭對手,不動聲色地以低價入手房產。這一事件將小市民的精明算計以及同事間和睦關系背后的互相防范表現地淋漓盡致。這段小故事讀來讓人生厭,覺得老馬可恨。但是,他也有樂觀豁達,十分可愛的一面。作為導播,他直接接觸到社會中形形色色的奇聞趣事,因而也就成為了工作閑暇時“段子”的主要供應者。他的幽默如同潤滑劑一般調節著同事之間的關系。他與愛人在臺慶晚會上自告奮勇表演的一段二人轉甚至將晚會推向了高潮。“大家第一次發現,謹小慎微的老馬原來可以這么歡騰,他的老伴,一個體重足有150斤的胖老太太,竟然也伸手靈活,渾身是戲。”讀者也一同跟隨蘇蘭朵的描述發現了與之前文本中不一樣的老馬。那一刻,他是自豪而且偉大的。他讓我們看到:就算是小人物,他的一生中也會有某一個時刻燦如煙火。可愛與可厭這兩種互不相容的氣質在他身上有機地融合在一起。這正是億萬中國中下層市民的真實寫照——讓我們愛不得,恨不得,卻也一刻都離不得。可以說,老馬是中國市民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在精神氣質上接續了老舍先生筆下的皇城根下的市民形象。
二、洗凈鉛華是蒼涼
蒼涼是文本聲色浮華下的基調,滲透在字里行間,常常伴隨著人物的一聲輕嘆溢出紙面,縈繞在讀者心頭,揮之不去。
小說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各有各的光彩,卻都有同樣的無可奈何與身不由己。電臺總監閆慶珍在自戀中迷醉,總是幻想著進一步的晉升,最終卻在一場疾病之后退出要職,在臺慶晚會的熱鬧氛圍中慘淡地宣告仕途的謝幕。冷美人朱笛兼具美貌與財富,在事業上也小有成就,無人可以撼動她在電臺的地位。然而,她由外到內都是冷的。傷痕累累的經歷讓她早已看透了這個社會的游戲規則,不再對感情報有幻想。官太太常翠珊優渥的生活條件與一帆風順的事業只不過是她用來自我麻醉的藥品。衣著與地位抵掩蓋不住婚姻家庭中的潰堤蟻穴,她藉以上位的方式同樣在暗地里被別人上演。這些人在小說中已經算是大人物了,他們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堪。
作者興致勃勃的講述姿態與輕松幽默的文筆只不過是為我們構建了都市浮世繪的假象,這背后則是無盡的蒼涼。恰如霍然常去的那間西餐酒吧,高雅華美是建立在一樁不堪的交易之上的。做人的尊嚴與世俗標準下的成功已經水火不容。在現實社會,尊嚴是奢侈品,是年輕人少不更事的理想。獲得尊重是目標,但卻要以放棄尊嚴為途徑。總是有太多的無奈讓人不得不以放棄尊嚴為價碼換取所謂的成功。所以安娜拒絕祝亦清時那句“我他媽的就想得到點尊重!”才顯得格外有力,同時卻又飄渺無著。
或許是認為二十三章與二十四章太過于冷酷,作者為全書設置了一個充滿光明與希望的結尾。她把光明和希望給予了霍然和安娜這兩個年輕人身上。然而,王子和公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種結尾只可能在童話中出現。現實早已剝離了童話的土壤,不會特地因兩個年輕人的純潔與天真而改變。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中,我們能做的或許僅僅是無力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