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精神科醫生的離職選擇

文_楓樹

一

最后一次查房，最后一次給病房的病人做咨詢訪談，最后一次寫病歷記錄，35歲的劉宇把更衣柜里的私人物品整理打包，和老同事們一一道別。

劉宇要從醫院離職了，消息傳開后，周圍的人目光滿是懷疑：“你怎么連國家干部身份都不要了，去追求什么專業理想？”“將來你會不會后悔呢？”有的人開玩笑說：“你可真是牛人，將來發財了想著請大家吃飯啊！”能夠理解他的人不多。

放棄醫生的崗位，對劉宇而言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要知道這份工作當年可是費盡心血得到的，而且劉宇也喜歡醫生這份職業。

劉宇還能清晰地記得醫學院學生的生活，五年的時間緊張又有趣。大五時劉宇在學校附屬醫院實習，和同學們一起參與診療病人，大家是那么地激動，“當時覺得做個醫生真好。”當新鮮勁過了后，劉宇心里還是會有點失落，他感覺進入普通醫院當一名醫生，雖然是自己想要的，但并不能完全滿足內心的渴望。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劉宇一次次地問自己。劉宇覺得自己之所以這樣與家庭教養有很深的聯系。他的父親是個工科老知識分子，為了國家的事業奉獻了一生，劉宇也渴望成為一個能對社會有所奉獻的人，但他從小喜歡文科，高中時卻被父親逼進了理科班，填報大學志愿時他選擇了醫學專業，沒有走父輩期待的道路，也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學文。

劉宇想要的職業，是既能夠助人，又能和社會人文有關，但什么職業可以兼具這兩方面呢？醫學院畢業，劉宇有機會進入一家精神病院工作，當時社會對精神病院還是有很多歧視與偏見的，加上精神病院的醫生掙錢不多，很多人不愿意去，劉宇覺得這正是自己想要的，便選擇留在那里，這一留就是10年。

二

精神科醫生怎么開始一天的工作？

“每天早晨先去交班，然后到病房了解病人的情況，和病人進行診斷性談話，通過觀察來確定病情進展，有時也借助心理測量表，但那只是一個輔助手段。”劉宇說，精神科醫生和一般醫院的內科醫生工作差不多。

根據排班情況，醫生每周有幾天是在病房，有一兩天會在門診。劉宇記得在門診時看病的最高紀錄是一上午30人，“我們工作程序和內科醫生差不多，但是工作內容相差很大啊，因為精神科醫生面對的是精神病患，需要依靠談話和觀察，來了解病人的情況，而這需要至少30分鐘的時間，可是一上午看30人，每個病人聊20分鐘，后面就有病人等得著急了。”對于醫院的這種看病設置，劉宇感到很無奈。

劉宇記得醫學院時一個老教授講：“醫生在病人面前永遠是學生”，他把這作為自己職業的訓誡。有時接診病人多就無法細致為病人提供診療，除了這，還有一些事讓劉宇很難受，比如有時正在跟病人談話，護士就會進來，讓他去接電話，“這對于工作是一個很大的干擾，也是對醫生正進行的治療工作不夠尊重。”

工作3年之后，劉宇越來越意識到了生物精神醫學的局限性。也正在這個時候，國內心理咨詢行業開始萌芽，許多機構邀請國外的心理學專家講課，劉宇利用業余時間去學習，在學習中，開始感覺到除了醫院的精神科醫生職業，也許未來心理咨詢師也是從業的方向。

之后7年的時間里，劉宇一直不斷地學習鉆研，并且把自己所學應用到臨床醫學中，對病人的治療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醫院里碰到一些疑難病癥，不斷地想辦法去解決，專業方面越做越好，我很有成就感。”說起這些日子，劉宇依然感到非常激動。

三

劉宇非常謹慎和內斂，盡管在業內他已經小有名氣，在病人中也有較好的口碑，也盡管他感覺到醫院的工作有許多的限制，但他并不想輕易地離職。

醫學界有一句話說“金眼科，銀外科，又臟又累傳染科，挨打受罵精神科”，劉宇說相比其他醫院的醫生，精神病醫院的醫生工資和獎金都少很多，經濟上的拮據不言而喻，許多醫生迫于生計都會利用業余時間做兼職，劉宇也不例外，不過這種不被醫院允許的事，讓他也頗感壓力。

在心理學上，有這樣一種說法，當一個人在14歲到21歲時沒有確定一生要從事的事業，那么到了35歲，都會再次問自己“我想要做什么樣的人，我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到了35歲，劉宇也開始問自己，他的回答是“我喜歡自由和有創造力的生活，不愿意再被人管著，也不想再被一些條條框框束縛住。”劉宇萌生了創業的念頭。

同時，醫院發生了一些事情也最終促使他離開。“在對病人的診療中，會被專業以外的人員粗暴地干涉，我感覺到自己的工作不被認可和尊重。”而在跟隨外國老師的學習過程中，劉宇的專業不斷得到贊揚和肯定，這讓劉宇堅信，如果自己從醫院離職依靠專業也可以活下來。

四

當精神病醫院的醫生10年了，劉宇選擇了離職。

他和同行好友一起創立了一家心理咨詢中心，以遇到心理困擾的普通人為主要咨詢對象，僅僅過了半年就渡過了初創時期的困難，接著公司又開辦課程，為心理咨詢初學者做培訓、督導。

能按照自己的設想去工作，劉宇感到從未有過的暢快和自由。劉宇說他現在時間的安排很靈活，想要去參加高水平培訓課程時，再也不用絞盡腦汁地向領導請假，有時間還可以搞點專業上的小創新。“能成為工作的主人，成為時間的主人，成為自己生命的主人，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劉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