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報恩

婉月

一

杜老二家住在貧困的山村。在這個本就不發(fā)達的地方，大哥的天生智障和父親的過早離世給這個家?guī)砹藰O大的壓力。就坡上那幾畝旱田，收成好了能維持一家人一年的口糧，收成不好的時候吃飯都成問題，況且還要照顧年邁的老母親。杜老二眼看著自己都二十好幾了，還沒混到個媳婦，心里那個急呀！

經(jīng)過一番思考，杜老二一狠心從親戚那里借了幾百塊錢，到集市上買了二百多只小雞仔，準備干一番事業(yè)?；侍觳回撚行娜?，經(jīng)過幾個月的努力，小雞仔個個都長成了生蛋的母雞，一只雞蛋能掙到三毛多的利潤呢，平均一天下來能賺個百八十塊的。杜老二感覺自己的腰板直了，說話也有了底氣，再過一陣子，說親的還不把自家的門檻踏爛嘍！想到這兒，杜老二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天中午，杜老二和老母親從地里忙完回家，一進院子里頓時愣住了，只見院子中間靜靜地躺著兩只斷了氣的雞，雞毛都快被拔光了，而且血肉模糊，真是慘不忍睹。

杜老二尋思著八成是山間的野獸干的，只能自認倒霉，便把雞收拾收拾下了鍋，一家人吃了回雞肉。

第二天，杜老二和老母親賣完雞蛋回家，一路上倆人還在為昨天的雞心疼呢。回家一看，院中又死了兩只雞！死法和昨天一模一樣，雞毛拔了半拉，血肉模糊的！這回杜老二氣得直咬牙，在院子里轉了又轉，瞅了又瞅，愣是沒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一狠心，下午啥事也不干了，把自家院落的籬笆重新扎了個結結實實！

看著密不透風的籬笆，杜老二想這下野獸有再大的本事也沒轍了吧。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第三天就在兩人上街買東西的空兒，竟然又莫名其妙地死了兩只雞！而且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如此。看著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正下蛋的雞，杜老二是又急又氣。年邁的老母親想出了一計，杜老二便平靜下來，靜靜地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這天，杜老二像以往一樣收拾好雞蛋，鎖好了門，和母親一同去集市賣雞蛋。不過，這回他把母親送到集市安頓好之后，便迅速回到了自家門口，原來母親的主意是要杜老二殺個回馬槍，再來個甕中捉鱉！此時杜老二瞪大雙眼，從門縫里靜靜地觀察著院子里的動靜。

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了一個多鐘頭，杜老二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兩條腿倒有點受不了了。他看見身后有塊大石頭，便一屁股坐在上面，心想這畜生難道真成精了不成，還能發(fā)現(xiàn)自己在外面瞅著？誰知剛想到這里，就聽院子里響起了雞叫聲！杜老二“騰”的一下子跳了起來，趴在門縫上一看，只見一只獼猴正在雞群中上躥下跳地抓雞呢。這獼猴的手腳很是利索，只幾下便死死地抓住了一只雞。不過它只有一只胳膊，便用一只腳踩住雞身，張開大口向雞脖子咬去，只一會兒，雞便沒了動靜。獼猴把雞提起來扔在一旁，又向角落里的雞群撲去，然后又是雞的一陣驚叫！

杜老二再也按捺不住了，立刻破門而入，大步向獼猴奔去。獼猴聽到身后有動靜，本能地一躍，便跳上了房頂，回頭一看是杜老二，竟然乖乖地待在那里不動了。此時杜老二心里想著慘死的母雞，看獼猴的眼睛都開始冒火了，原來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二

為何杜老二覺得自己是引狼入室呢？原來這獨臂獼猴并不是什么山間野猴，是杜老二一個月前上山時救回的一只受傷的猴子。當時杜老二背著竹簍，在半山腰看到這只受傷的獼猴時，獼猴手臂的傷口都潰爛了，看上去奄奄一息，再不治療恐怕這命就沒了。杜老二便將獼猴放入竹簍里背回了家。為了給猴子療傷，杜老二每天都要上山采藥，老母親更是心疼猴子，又是洗澡又是百般照顧，甚至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零嘴都拿給它吃。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悉心照料，獼猴的傷終于見好了，只是左邊的胳膊沒能保住，成了獨臂猴。

獼猴傷好之后，也知道是這對母子救了自己的小命，便給自己找起了事干，沒事就給狗抓虱子，甚至連老母親的滿頭白發(fā)也給拾掇拾掇，要是曬個辣椒晾個衣服啥的，它就跳上竹竿給拉扯拉扯，樣子甚是好笑。就這樣，這獼猴和母子二人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老母親更是給獼猴取了個親切的名字：三兒！

杜老二萬萬不敢相信眼前的現(xiàn)實，自己萬般疼愛的三兒竟然做出了這么殘忍的事。他甚至懷疑這猴子會耍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聰明。它本來就是野獸，難保以后不會做出更可怕的事來，他意識到，應把這只猴子送歸山林了。于是杜老二表現(xiàn)出平日里慈祥的模樣，呼喚著試圖將三兒騙下來。猴子畢竟是猴子，三兒立馬翻騰著跳進了杜老二的懷里。正在撒嬌之際，杜老二迅速抓住三兒，塞進一只麻布口袋里，又用繩子扎了個結實。看著三兒在口袋里嘶叫著鬧得厲害，杜老二一狠心提起口袋向山上走去。

費盡周折，杜老二才找到當初救起三兒的地方。他解開口袋，三兒迅速鉆了出來，看著周圍的一切，它竟表現(xiàn)出害怕的模樣，上前抱住了杜老二的雙腿。杜老二明白了，三兒這是不想離開自己，其實自己心里又何嘗不是?？粗齼盒⌒〉纳戆澹胫@些天里的點點滴滴，真的有萬般的不舍。可他又很快意識到野獸就是野獸，便順手抓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向三兒打去。三兒嚇得一個激靈，閃到一棵大樹后面，又伸出小腦袋可憐巴巴地瞅著杜老二。杜老二又做了一個要打的手勢，三兒才迅速消失在草叢里。

往后的幾天里，家里的雞再沒少過，可杜老二的心里卻空落落的，他無時無刻不想著三兒。尤其是老母親，沒有了三兒，老人家也沒有了笑容，一天到晚就眼巴巴地坐在門口的石頭上往大山那邊瞅，好像是在等待外出的親人回家一般。

杜老二躺在床上也思念著三兒，想起和三兒一起度過的每一天，也想起了三兒殺雞時的殘忍，可想著想著他突然坐起身，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殺雞的事了。那天家里來了親戚，自己一狠心殺了兩只雞來招待客人，三兒一直蹲在一旁看呢，算算時間，正是從那時候起三兒才開始殺雞的，難不成三兒殺雞是為了幫自己干活？它認為雞就是該殺的，所以每天都幫著殺兩只？

杜老二一拍腦門兒，哎呀，真的錯怪三兒了！可三兒已經(jīng)被自己丟在了茫茫大山之中，任憑自己再怎么后悔，也無計可施??！

杜老二把這話告訴了老母親，老母親一聽也是懊悔不已，開始為三兒的生活擔心起來。這森林之中弱肉強食的，又有那么多生猛野獸，少了一只胳膊的三兒，不知道能不能在大山里生存下去呢？

三

又到了黃昏，太陽即將消失在大山的另一邊。杜老二像往常一樣收拾著雞圈，而母親則把曬了一天的豆干往屋里拾掇。突然，山林深處傳來了樹枝折斷的聲音，雞群開始騷動起來。杜老二和母親放下手里的活兒向遠處眺望，只聽聲音越來越近，樹枝的劇烈晃動使一些樹葉紛紛落到了地上。然后，一個熟悉的身影“嗖”的一下從樹上躥到了房頂，正是三兒。三兒在屋頂上看到了杜老二和老母親，更加發(fā)狂地向院中奔來，嘶叫著撲到杜老二的懷里，眼里似乎還噙著淚花。杜老二也抱著三兒流下了眼淚，老母親用衣角擦了擦眼淚，轉身進屋把這幾天舍不得吃的果子拿了出來。

三兒又回來了，院里又變回了以前其樂融融的老樣子。三兒更勤快了，母子二人對三兒也更好了，可杜老二又頭疼上了，因為三兒的殺雞絕活還沒忘，每天兩只，風雨無阻，而且手法比以前更利索了，連雞毛也拔得干干凈凈。開始杜老二還想指引著三兒改正，可是根本不可能，這三兒殺雞殺出癮來了。杜老二只好把猴子拴起來，可它哀叫個不停，杜老二母子又不落忍。

時間一長，三兒的事情便傳開了，十里八村都知道杜老二家有只會殺雞的獼猴，都紛紛前來觀看，這一來，原本寂靜的小院一下熱鬧了起來，就像是個動物園。終于有一天，一輛轎車停在了杜老二家門口，從車上下來的是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工作人員。這里窮鄉(xiāng)僻壤的，有轎車進村可是稀罕事，不一會兒工夫門口便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工作人員說明來意，原來這獼猴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是不允許私人喂養(yǎng)的，應予放生?？煽紤]到三兒的情況比較特殊，獨臂無法適應森林的生活，所以此次前來是要將三兒帶走，交給動物保護協(xié)會收養(yǎng)。

聽說要把三兒帶走，杜老二的心里是百般的不樂意，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再說三兒到了動物保護協(xié)會或許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呢。于是杜老二找來鐵鏈，一頭拴住三兒的脖子，另一頭交到來人的手里。可任憑工作人員怎么拉，三兒就是不肯走，最后干脆躺在地上不起來了。杜老二的眼角濕潤了，老母親也在一旁不停地抹著淚，這難舍難分的場面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最后實在沒辦法，杜老二親自把三兒抱起來放到了車里，關上了車門。三兒在車里面害怕得上躥下跳，杜老二真想撲過去抱出自己的三兒，可是他沒有，只能含淚看著載著三兒的汽車越走越遠……

且說這三兒來到動物保護協(xié)會以后，讓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頭疼起來。自打來到了新家，三兒就變得不吃不喝，只知道躲在角落里睡大覺。到了晚上倒是精神了，卻還是不吃不喝，只是對著月亮發(fā)出長長的嘶吼。工作人員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去通知了杜老二。焦急萬分的杜老二來到動物保護協(xié)會，三兒遠遠看到他的身影立馬來了精神，嘶叫著搖晃著鐵欄桿，杜老二看著瘦成皮包骨的三兒更是心疼不已。工作人員將鐵門打開，三兒迅速撲進杜老二懷里。杜老二親手喂的東西三兒都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好像要把這些天少吃的食物統(tǒng)統(tǒng)吃進肚子里！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傍晚杜老二回到家里，心里想的全是三兒，他在想這一離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三兒了！

就在第二天上午，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汽車又一次進了村子，還跟來一群鬧哄哄的村民。杜老二出門迎了上去，只見工作人員把車門一開，調(diào)皮的三兒直接就跳進了他的懷里。原來杜老二離開以后，三兒的精神一落千丈，狀態(tài)更是大不如前。工作人員考慮到事情的特殊性，便向上級請示，沒想到很快就得到批文，允許將三兒交給杜老二來養(yǎng)，而且每月還支付一定的費用。杜老二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旁的老母親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喝彩聲。

生活還在快樂地進行著，在動物保護協(xié)會和政府有關部門的幫助下，杜老二和村民們在自己的村莊搞起了農(nóng)家樂。村莊原本就有山有水，風景秀麗，村民再打掃打掃拾掇拾掇，還真不亞于那些旅游景點。而杜老二再也不怕三兒殺雞了，因為他辦起了飯莊，主打菜便是雞，而雞自然是由三兒來殺。顧客們親眼目睹了三兒麻利的殺雞動作，無不稱奇。

不到半年的工夫，這農(nóng)家樂是越辦越紅火，游客們絡繹不絕。據(jù)說大部分的游客都是奔著三兒來的，因為猴子殺雞可是個稀罕事兒啊。

杜老二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粗Φ貌灰鄻泛醯娜齼?，看著熱鬧的村莊， 暗想自己的命運竟被一只猴子給改變了。

其實，應該說是整個村莊的命運都被這只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猴子給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