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6日15時,由策展人蔡萌策劃的“表吾意·狀物形:攝影大師哈里·卡拉漢原作展”在希帕畫廊(北京)拉開帷幕,展覽呈現了卡拉漢30余張原作,其中29張是收藏家靳宏偉從卡拉漢的遺產執行人——美國紐約佩斯畫廊的老板皮特·麥吉爾(Peter MacGill)處購得。這批作品由卡拉漢生前親手制作,很多都是由底片直接印相,所以大都尺幅很小。在漫長的時間里,它們被小心翼翼的鎖在卡拉漢家的一個抽屜里,幾乎密不示人。它們是那種藝術家為自己制作,舍不得出售或送人的作品。相對于數字時代的屏幕影像,照片確實如同傳統藝術,物件帶有作者最直接的氣息。在屏幕、書籍、燈箱都成為影像表達媒介的今天,看照片并非物件崇拜,而是還原創作者語境的方式,除了欣賞,更會啟發創作。
P:作為一個攝影師,卡拉漢和其他攝影大師相比,他的個人經歷、創作脈絡的顯著特點是什么?
C:攝影審美很大一部分是由材料導致的,他的照片是為了建立某種攝影審美標準而服務的。材料導致審美,積累產生價值。他的照片不敘述故事,也不說教。他圍繞攝影,去做更符合攝影審美特性的照片。他拍的無非是妻子和女兒,房前屋后的場景,但是他的趣味不是業余趣味,不是沙龍美學的。他始終有一口氣,基于攝影語言和媒介,追求攝影的極致。他創作的年代,外界思潮紛繁復雜,但他呆在安穩的角落里,以一種小幅度的方式,表達內在的強度和張力,安靜而優雅地追求攝影極致那一口氣。他也想過“也許我應該為人類做點什么”,但他后來想“也許我就是人類的一個禮物,保護好我自己就可以”。
P:這一批照片的特點是什么?
C:攝影家給畫廊制作的照片,不能有不好的地方,也同時意味著你會失去一些特別美妙的地方。這一批照片源于卡拉漢留下的遺產,這批東西在他生前是為自己做的,當他老了,更多的由著自己的性子,如他所言,“對直覺的開放”。所以這些照片會有特別鮮活生動、特別精彩的地方。
卡拉漢的照片是有一些“小伎倆”的,他受到直接攝影的影響,又跳脫出直接攝影的部分,他不將直接攝影的某些原則視為教條。比如,安塞爾·亞當斯做的最好的地方也限制了他,為了那個技術的標準,使美學上到不了那個高度。卡拉漢雖然受到亞當斯的教導,但他創作中的預想不是亞當斯的預想,不是控制。亞當斯建議卡拉漢用某種濾鏡以豐富雪地的細節,他覺得那樣沒意思,不采用這個建議,最終的照片雪地的細節不見了,呈現更簡約抽象的效果。
韋斯頓的時代建立了原則性的東西,例如不修飾,追求眼前的細節等。卡拉漢不在乎他們建立的原則,他的這種不在乎又不像莫霍利·納吉或曼·雷的不在乎,而是用完美的工藝所產生的優美影像,同時去做一些比如多重曝光或是更抽象的作品。
P:媒介數字化、多樣化的今天,傳統媒介例如銀鹽影像,是否還存在能夠開發創造的潛力?今日高度數字化的影像,是否還需要有標尺?
C:標尺還是個問題,在我看來數碼還沒有形成標尺,一定有標尺,還需要時間。銀鹽工藝過去是主流媒介,和蛋白、鉑金、濕版不同,在漫長的歷史中,從家庭照片商業攝影到媒體類和藝術創作,都使用銀鹽影像。數碼出現之后,目前只剩下藝術創作這一塊還在使用銀鹽,它逐漸變成更單純的一個藝術媒介了。同時,互聯網導致我們今天能夠獲得的銀鹽材料反而比過去更多,因為可以從國外訂購。這些廠家也在恢復小批量訂單式的生產,同時工藝標準在提高。
P:作為一個觀眾,我覺得這些照片對我的意義在于還原創作者的語境有最直接的氣息。之前對某些攝影師的作品,可能一方面缺乏資料,一方面對歷史了解的不夠,無法在語境中觀看,無法到達。我們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去解讀攝影師?
C:回顧歷史的話,這些大師的地位,不是因為有幾張標志性的作品而已,他一定是有一批東西,而且這一批都很好,基于博物館、美術館墻上的原作而不是印刷品。過去這幾年,一些有國外留學經驗的攝影師會談到卡拉漢的影響,因為他們看過原作。我覺得強調攝影的觀念性或社會批判性,這都沒問題,但我們缺乏對攝影語言和本體的關注,所以需要建立,有沒有這個認識是不同的。我們現在反復提“原作”,并不是讓更多人都回到暗房做銀鹽照片,認識建立在作品基礎上。如果有一批看著攝影大師原作成長的年輕人,他們今后會帶來不一樣的東西。
P:不久前你策劃的臺灣攝影家陳傳興的展覽,傳達的那種混沌又富于思辨性的內容,是否只有他自己的材料才能達到這種效果?能否講講那個展覽的策展過程?
C:那個展覽是一個哲學家或思想家,用攝影的方式來完成的藝術創作。他的那些照片是20歲左右在臺灣拍攝的,30多年之后,他回看這些照片,重新和年輕的自己對話。他的文字是個人感受性的,有個人精神分析的味道。用三十年前的圖片和他當下回望的自述文字組成展覽,這些文字包含很大的信息量,形成某種張力,這對我們來講很有啟發性。
他的展覽制作有自己的團隊。技術總監是他的好朋友著名攝影家鄭森池,他拍過美國修建太平洋鐵路的華工生活遺跡。大陸沒有展覽燈光設計方面的專家,他請來臺灣著名的燈光師何仲昌,這個人以前做過舞臺燈光,又懂作品,他能給作品打出更多的層次,展廳里所有燈都被他改造過,使作品顯得更有韻味。
哈里·卡拉漢(Harry Callahan)出生于“汽車城”底特律,年輕時在克萊斯勒工作,1938年開始自學攝影,深受施蒂格利茨(Alfred Stieglitz)和斯泰肯(Edward Steichen)作品的影響。1941年參加安塞爾·亞當斯的工作坊之后,他開始認真對待自己的拍攝。同年,他去了落基山國家公園,但沒拍回任何照片,這隱約顯示出他和亞當斯的志趣有所區別。1946年他受邀進入“大神”級人物莫霍利·納吉(Laszlo Moholy-Nagy)的芝加哥設計學院任教。1961年到羅德島設計學院,直到1977年退休。
1933年,他和埃莉諾(Eleanor)相識,三年后結婚,1950年生下女兒芭芭拉(Barbara)。他照片中的主要內容是妻子、女兒、自然與街景。他每天早上出發,在街上游蕩,拍一些照片帶回,也會根據某些底片的記憶進行重復曝光。他的照片取材自己的生活,也鼓勵他的學生拍攝他們自己的生活。1999年去世時他留下10萬張底片,超過1萬張印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