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學梅
【摘 要】文章結合相關歷史文獻,對天津博物館藏《直隸海防各營及朝鮮旅順金州防營月餉數目圖說》作一初步探究,通過分析論證,進一步考證其繪制時間,挖掘其重要意義和價值。
【關鍵詞】直隸海防 繪制年代 圖說
海防輿圖是清代輿圖檔案的一類,是研究清代海防史的重要史料。天津博物館藏晚清《直隸海防各營及朝鮮旅順金州防營月餉數目圖說》(以下簡稱《圖說》)便是一例。該圖未標明作者及繪圖年代、機構,也無收藏印章。因圖上粘有題簽“直隸海防各營及朝鮮旅順金州防營月餉圖說”,故而以此命名。根據相關的歷史文獻 ,筆者對之進行了初步探究。
一、《圖說》基本情況
《圖說》為一折,彩繪紙本,縱21.3厘米,橫9.5厘米,展開后尺寸為縱67厘米,橫109厘米。整幅輿圖由祥云圖案的黃綾托制。《圖說》局部受潮,折疊處略有破損,圖中部分貼簽丟失,文字標注亦略有殘缺。《圖說》四至標注明確:“上南下北,左東右西”,所表現的地理范圍為:北起奉天錦州,南至山東海陽縣,東起朝鮮城,西抵天津河西務,東北至朝鮮界,東南至朝鮮結城。這大致涵蓋了清代的北洋海防地域,即環渤海灣的山東、直隸、奉天三省,還涉及了朝鮮半島的一部分地區。渤海,為中國的內海,東以遼東半島鐵山角到山東半島蓬萊角間渤海海峽,同黃海相通。山東半島的廟島群島橫亙在峽口,北起北城隍島,南至長山島,由十數個島嶼組成,仿佛渤海海峽中的一條海上長城,與位于遼東半島南段的旅順共扼海峽咽喉,成為拱衛京津的重要海防門戶,而旅順還是東北地區的天然屏障。
《圖說》運用了中國傳統的計里畫方的繪圖方法,“每方百里”,詳細繪制出山東、直隸、奉天、朝鮮半島等地的沿海地域地貌,府縣、河流、島嶼、沙灘、長城等皆包羅其中。圖中府州縣用“回”字型表示,另有九連城、鳳凰城、天津新城、榮城等用小號的“回”字型表示,其他如小站、軍糧城、蘆臺、唐山等用“◎”表示;在朝鮮地區,除了朝鮮城用“回”字型表示外,其他地方均用“◎”表示。《圖說》文字標注,工整秀麗,不僅標示出所繪地點的名稱,一地數名者亦標示明晰,而且更為重要的標注是軍事駐防力量和軍餉數目、供給來源以及海口海水的深度、漲潮后河口的寬度及深度情形等,尤其以天津至山海關一帶沿線最為詳盡。整幅《圖說》色彩搭配較為鮮明,海水以淡綠為色,沙灘以朱紅為記,島嶼為紅褐色,而最為顯眼的便是黃色的貼簽。可以說,該《圖說》圖文并茂,繪制精細,兼具較高的文獻價值與文物價值,是清代海防圖中的珍品。
二、繪制年代的再考證
《圖說》為天津博物館舊藏,在入庫登記賬上登記的繪制時間為清末,筆者依據相關的歷史文獻,通過對圖中駐防官員、統兵將領的在任時間和生卒年限的查證以及相關歷史文獻記載,進一步考證了《圖說》的繪制年代。
1.在旅順口,有四川提督宋慶統領毅軍十二營防守。宋慶(1820—1902年),字祝三,清末將領,曾參與鎮壓太平天國、捻軍以及平定陜甘回亂、甲午戰爭、庚子之變等。光緒八年(1882年)宋慶移軍旅順口,駐守12年。由此,可見此圖的繪制時間應該在光緒八年至光緒二十年(1882—1894年)之間。又旅順口有候補道袁保齡帶護衛小隊并水雷兵一營。袁保齡于光緒十五年(1889年)因操勞過度,病卒于旅順防地。因而《圖說》的繪制年代必定在此之前。
2.在山海關,有廣東提督曹克忠帶步勇六營一哨。曹克忠(1826—1896年),直隸天津人,清朝將領。光緒九年,其奉命招募六營駐防山海關。十年六月丁丑(1884年8月4日),曹克忠以前甘肅提督銜被授予廣東水師提督銜,十一年十一月壬子(1885年12月23日),病罷[1]。由此,可以進一步說明《圖說》的繪制年代應該在光緒十年六月至光緒十一年十一月(1884年8月至1885年12月)之間。
3.在天津北塘,有署廣西提督唐仁廉統仁字二營。據清實錄記載,唐仁廉是在光緒十年三月十九(1884年4月14日),由直隸通永鎮總兵調代廣西提督,光緒十一年五月二十九(1885年7月11日),調任廣東陸路提督。此圖正是唐仁廉署理廣西提督期間繪制而成的,因而繪制時間不會晚于光緒十一年五月(1885年7月)。
4.在唐山,有皖南鎮史宏祖帶練兵馬隊四哨。史宏祖是在光緒十年七月以記名提督為安徽皖南鎮總兵官。又營口有固原提督雷正綰統甘軍九營。光緒十年八月,為奉省海防事宜,陜甘總督譚鐘麟奏提督雷正綰統領馬部隊軍赴直。得旨后,雷正綰統率所部五千人即刻啟程,至九月已統營北上出關擇地駐扎。“前據譚鐘麟奏,雷正綰業已統營北上,著李鴻章、慶裕即行會商,于山海關外大連灣營口一帶相度要隘,俾該營到時屯駐。雷正綰接奉此旨,著即遴派將弁,統帶各營,徑赴關外扼扎。”[2]可見,《圖說》繪制時間應該在這年九月以后。
5.《圖說》中在天津有天津總兵丁汝昌撥蚊船四艘,協守大沽、北塘兩口;在旅順口有天津總兵丁汝昌統快船二艘、蚊船二艘、練船二艘、運船和屯船各一艘。然而,光緒十年十一月,因朝鮮發生“內亂”,丁汝昌被派隨同吳大澂赴朝鮮調查此事。而《圖說》中丁汝昌正在負責直隸海防,故而其繪制時間應該在此之前。
6.又據《清實錄》相關記載,早在光緒十年閏五月,清廷就要求“李鴻章、吳大澂查明詳確情形,將直隸口岸及旅順、煙臺各炮臺繪圖貼說,即行呈進。并將防軍分扎地方,某處兵勇若干,何人統領,山海關防兵,是否足敷扼守,一并迅速詳晰具奏”[3]。七月初,清廷“又諭:電寄李鴻章,天津海防布置,前已據李鴻章詳奏,尚未將圖說進程。其余沿海各口星羅棋布,口岸甚多,各防營四處分扎,各專責成。著各該督撫將各口地形繪圖貼說,即將某營現扎某口,兵勇若干,何人管帶,有無炮臺,分別詳細注寫,其有一地數名者,均須注明,以備考證。”[4]另據光緒十年七月《李鴻章遵呈海防圖說折》[5]一文,對照其中直隸的駐防情形,正可互相印證其中的歷史信息,炮臺情形基本一致,只是駐防布置形勢略有差別,應為后期調整所致。故而,根據《圖說》所繪內容及其形制,筆者推測,此《圖說》應該是當時的直隸總督李鴻章主持繪制、隨奏折上呈慈禧太后、光緒皇帝閱覽的文件之一。綜上所述,《圖說》的繪制時間應該在光緒十年的九月至十一月之間。
三、《圖說》的重要意義
光緒十年,正值中法戰爭期間,七月戰事擴大到中國東南沿海。清政府因擔心法艦北上,重演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悲劇,對沿海海防更是極為重視,不斷要求沿海各地加強戰備,嚴密防范:“又諭,電寄各省督撫等,據李鴻章電報法人在閩先開炮擊壞揚武船,水師船七號沉沒。船署亦報轟毀等語。法人專行詭計,勢必四出滋擾,著沿海各督撫及統兵大臣,速飭各防營見有法船進口,立即轟擊,勿稍遲徊”[6]。戰事盡管尚未波及北洋,但清政府絲毫不敢放松北洋戰備。因北洋所轄煙臺、登萊、大沽、北塘各口,為近京險要之區,這一年,清政府疊次下旨,要求整頓防軍、嚴申警備、務臻周密。并且,清政府還駁回了吳大澂的請求,命其與李鴻章會辦北洋事宜,如果“法人將以兵艦北來,意圖要挾。北洋防務,關系極重。李鴻章身膺重任,務當力籌戰備,與吳大澂會商辦理。”[7]《圖說》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繪制完成的,其兼具務實性和實用性,保存了大量詳實的歷史信息。
事實上,自鴉片戰爭后,海防建設就逐步成為清朝政府國防建設的重點,而以北洋為海防建設的重點則是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中期的海防大討論之后。至中法戰爭之時,北洋海防建設將近十年,已經取得了初步成效,從圖中我們可以對當時北洋尤其是直隸海防的駐軍地點、炮臺情況、軍事部署以及軍餉供給等一目了然。而清政府及官員們,就可以依據此圖快速了解直隸沿岸的地理環境和重要的軍事信息,以便外敵入侵時迅速做出調整。
此外,圖中所標注的軍餉數目和供給來源,為北洋海防經費研究提供了一定的歷史信息。早在光緒元年李鴻章督辦北洋海防之初,就對經費問題有所憂慮,“此間海防籌辦機宜較他處而尤難,凡事非財不行,而北洋三省財力最窘,別無可籌之款”。[8]中法戰爭時,由于各省官厘稅征收減少,再加上各省急于本省防務,留支本省外便根據自己利益勻撥他處餉需,北洋款項又是受到損失。光緒十年時,撥解已經很難指望,“局庫支絀,每月應發各兵輪薪糧及制造軍需子藥等項經費不敷,斷難批撥巨款兼辦大批軍火,不得不月籌挹注以濟急需”[9]。而根據《圖說》我們也看到,此時的北洋防務的餉費亦是以月餉來計,花費巨大。
綜上,《直隸海防各營及朝鮮旅順金州防營月餉數目圖說》展現了晚清時期軍事地圖的繪制藝術和水平,集文獻、文物、地理、藝術價值于一身,為我們研究晚清直隸海防地勢、中法戰爭中北洋地區的軍事設施和軍隊部署、軍餉花費等問題提供了第一手的珍貴史料。
參考文獻:
[1] 錢實甫.清代職官年表(第三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0.2581.
[2] 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7.733.
[3] 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7.586.
[4] 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7.647.
[5] 參見張俠,楊志本.清末海軍史料[M].北京:海洋出版社,1982.229-231.
[6] 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7.647.
[7] 清實錄·德宗景皇帝實錄(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7.547.
[8] 李鴻章全集·奏稿.卷25[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851,轉引自孫明.甲午戰前二十年的清廷財政與北洋海防建設中的經費問題[J].歷史教學,1999,(10).
[9] 李鴻章全集·奏稿.卷51[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1528,轉引自孫明.甲午戰前二十年的清廷財政與北洋海防建設中的經費問題[J].歷史教學,19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