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真
我的父親汪振世,1929年出生在廈門市郊區的后溪鄉,1953年畢業于廈門大學教育系。我的母親李桂英,生于1934年。她與父親同鄉不同村,兩村相距4華里。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后,母親才開始上小學,1955年于廈門集美初中畢業。1949年,一個偶然的機會,父親與母親相識,1955年在北京結婚。幾十年來,父親母親相濡以沫,感情融洽,無需愁“身無彩鳳雙飛翼”,但只覺“心有靈犀一點通”。
1953年9月,父親從廈門大學畢業后,由國家統一分配來北京國家勞動部,從事技工教育工作。當時國家勞動部是在現在的西城區廠橋,我家就住在廠橋的延年胡同。1956年6月22日,我在延年胡同附近的一家婦產醫院出生的。1957年12月,我的妹妹汪玉華也出生了。我們兄妹兩人由我母親在家親自養育。
慈父嚴母,一張一弛
隨著國家勞動部由廠橋遷到東城區和平里,我們家也跟著搬到和平里五區一棟勞動部的機關干部家屬樓居住。它西距地壇公園約30米,北距勞動部機關所在地約100米,我小時候就在這個小范圍內活動著。到我3歲的那一年,父母親就把我送到勞動部幼兒園全托,目的是讓我去過集體生活,學會互助精神,增長知識,同時也可以減輕母親養育兩個孩子的負擔。
星期天我們在家時,母親忙于洗衣做飯,我就和我妹妹跑到地壇公園玩。當時公園內供小孩玩的設備很少,只有一個秋千和兩個木制的圓滾筒,要玩這些還得有大人幫扶著,我們自己玩只能用手推著轉而已。在地壇公園的北面,是一大片莊稼地,每到秋天,農民把地里的白薯收獲完后,就有許多人去地里撿白薯。我和妹妹對此也很感興趣,想試試看能不能撿到白薯,于是我們從家里拿著生爐子用的小鐵鏟去了,在地里兩人輪流著挖,有時候也能挖出一兩個小白薯,這時可把我們樂壞了。記得有一次我們又去挖白薯,因用勁過猛,把小鐵鏟弄斷成兩截,傍晚回家時挨了我母親一頓罵。因為沒有挖的工具了,撿白薯只有待來年再去。
自從我妹妹也進幼兒園、母親去上班后,我們母子只有在星期六下班后和星期天見面。所以每到星期日,母親總是做點好吃的給我們吃,同時她時刻也都不放松對我們的教育。她認為,教育孩子應從幼小時抓緊、抓好,不能漫不經心,更不能放任自流,因為小孩子的可塑性很大,學壞很容易,一旦壞的習慣形成了,長大時就很難糾正。為了教育好我們,她是頓費心思的。她說:“父母兩人,必須讓小孩怕其中的一人。”所謂怕,就是要聽從教育,就是要聽話,這樣才能規范我們的行為,才能按照她的希望引導。如果對兩個人都不怕,那就談不上什么教育孩子了。我和妹妹最怕的是母親,她平時很關心我們,很疼我們,但對我們的要求也很嚴格,如她對我們提出什么要求,而我們又能做到的,就必須按她的要求去做,否則她就翻臉斥責我們。她還認為,教育孩子父母的意見必須一致,否則孩子則無所適從。父親因工作經常外出不在家,實際教育我們的責任是落在母親身上。有時父親在家時,她在教育我們時,父親如有不同的意見,從不在孩子面前說,待事后再和母親商量改進的辦法。在我們上小學以前,父母親就是采取上述辦法教育我們的,實踐證明,效果還是不錯的。
有一個溫馨和諧的家,有鐘愛自己的父母,有雖不富足但衣食無憂的物質生活,童年便是幸福的。父親從大學的教育學系畢業,對子女的教育便顯得“專業”。自然給予了我們空氣和土壤,教育則是綠化,是為了使這片土壤蔚然成林。父親對我們的教育不是采用“最有效的”,也不是被認為“最好的”,而是對子女最合適的教育方法。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父親拿捏得恰到好處。心靈于沃土中萌發,健康茁壯;性格在慈愛中養成,平和達觀。父母對我們的教育,既不會使我感到壓抑,也使我不敢放肆,這使我的性格寧靜而開朗,細膩而不乏果斷。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既不過分激烈,也不會遇到挫折便十分頹唐。而這樣的一種性格直接影響到了我的詩歌創作、待人處事甚至是人生態度。
家教,就是培養習慣
不記得小時候挨過父親的揍,卻記得挨過幾次母親的揍。之所以記得,一來是因為母親打孩子的數量有限,二來是因為母親打孩子的“質量”很高。每次挨母親揍的時候,只要父親在,一般都在一旁默不作聲,“我站在城樓觀山景”。我至今不知父母之間是否有分工,母親的表情由松弛而緊張,由和藹而肅然,開始向我走過來的時候,便頓感“月落烏啼霜滿天”,今天怕是要“江楓漁火對愁眠”了。
大約是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我挨過母親的一次揍。起因是看到同樓的孩子玩滋水槍,很好玩,也很神氣,于是我也想擁有一把,因為那時很少有孩子擁有這么“高檔”的玩具,我知道即便我提出來,也肯定被父母視為無理要求而加以拒絕。那時家里的錢都放在抽屜里,于是悄悄拿了10元錢去買了一把滋水槍、一架小飛機和糖果什么的。我心里盤算著,抽屜里少了10塊錢,父母一定知道,不過或許母親會以為父親拿去買煙抽了,父親會以為母親拿去買家用了,他們不會想到我頭上的。玩具買回來后,免不了要在小伙伴面前“臭顯”。有一天趁父母不在家,禁不住誘惑,拿出藏起來的玩具在家里玩了起來,不想卻被回來的母親撞上,母親問我玩具是從哪兒來的,望著母親一臉的嚴肅,不由心驚膽戰,只好如實招供。招過之后,免不了被母親“修理”了一番,那頓揍雖不致皮開肉綻,但已是哭爹喊娘,至今記憶猶新。當然,母親如此“關照”我的機會并不多。
后來我才知道,母親之所以打孩子的數量有限,并不是因為憐憫她那寶貝兒子,而是怕把孩子打“皮”了,孩子一旦被打皮了,不再怕打,就不好管教了。不承想母親打孩子竟然還有“理論”。
小時候所受的皮肉之苦,后來換來我寫的哲思短語《家教》篇中不過二三百字的短語。在《家教》中寫道:“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家教就是培養習慣。僅此而言,家教也是太重要了。”“父母教孩子似應有分工,一個擔當嚴厲的角色,一個擔當慈祥的角色。嚴厲使孩子有所忌,不致打小就任性胡為:仁慈使孩子心智茁壯成長,不致使性格壓抑、扭曲。雙方互為補充,相得益彰。”“至少在表面上,教育子女時父母意見應是一致的。否則,不要指望孩子會更聽其中一個的話。弄不好,兩人的話孩子都不聽。一旦如此,教育也就難以進行了。”“當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不難判斷出其中的優劣。從表面上看這是孩子與孩子的比較,實際在很大程度上這是父母與父母的比較,或者說是家教與家教的比較。”
千般母愛,一種情懷
一千位母親,便會有一千種愛;一千種愛,卻都是一種情懷。一位母親,她無法確切預知,她能否得到回報,能得到多少回報,她能確切知道的是:從她成為母親那一天起,便將終生付出。
我慶幸我的童年是幸福的,我能夠充分體驗到父慈母愛這種溫馨的親情。這種親情和關愛,表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點點滴滴。
從前,家里有一臺紅星牌收音機,那是在1959年我3歲的時候買的。我童年的許多歡樂、許多回憶、許多夢幻,都和這臺收音機有關。
在我3歲那年,我們宿舍樓有一兩個人家買了收音機。那時候收音機還是人們心目中的奢侈品。當別的人家在放收音機的時候,我忍不住好奇心去聽,聽了就不想回家,每次被父母叫回家時都戀戀不舍。那時只有我父親一人工作,每月50多元的工資,勉強夠維持家庭生活,根本沒有富余的錢去買收音機。可是為了我,母親咬了咬牙,把自己的一個金手鐲和一只金戒指都拿去賣了。那時賣金子很不值,一兩金子才90多元錢,總共賣了一兩多,湊夠了123元錢才買回了這臺收音機。這臺收音機一直用到1982年家里有了彩電才停止使用。我知道,在母親的意識中,這只金手鐲和金戒指是家里準備應急用的,但為了給我的童年能增添一點歡樂,母親還是下狠心把它賣了。當我逐漸長大以后,我從母親處理家中無數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能感受到母親的無私和對子女的慈愛。
我們的愛無法同母親的愛相比,即使我們有遠足的雙腳、高飛的翅膀,也走不出母親那無邊無沿心靈的廣場。
當我從2002年起,著手為唐詩、宋詞譜曲之后,在我已完成的第一批20首唐詩歌曲中,就有唐代詩人孟郊的那首能喚起普天下兒女對母親情感的《游子吟》。
(責編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