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住宅開發與美國環保主義的興起

裴 杰

(華東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上海 200241)

一、著作及作者簡介

《鄉村里的推土機:郊區住宅開發與美國環保主義的興起》著者是美國環境史學者亞當·羅姆(Adam Rome)。羅姆本科畢業于耶魯大學，后在堪薩斯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現執教于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在堪薩斯大學期間，羅姆師從于美國著名的環境史學家唐納德·沃斯特(Donald Worster)。《鄉村里的推土機》是羅姆的成名作。羅姆憑借此書于2002年獲得美國歷史學家組織頒發的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年度最佳圖書獎(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Award)，2003年又獲得美國城市規劃史學會授予的劉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 Award)年度最佳圖書獎。本書于2001年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中譯本于2011年由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出版，譯者為高國榮，孫群郎和耿曉明。

二、著作的學科意義

《鄉村里的推土機》之所以受到廣泛的贊譽是因為它將環保運動與城市化的發展結合起來，從一個全新的角度來探討20 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美國環保運動興起的原因。在羅姆之前，美國學者關于環保運動的研究成果頗為豐碩。例如，塞繆爾·海斯(Samuel Hays)，羅德里克·納什(Roderick Nash)和羅伯特·戈特利布(Robert Gottlieb)等都是美國環保運動研究領域的佼佼者。這一批學者的著作主要從政治史或思想史的角度對環保運動的演變進行探討。①

《鄉村里的推土機》可以看做是美國城市環境史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由于環保運動的推動，環境史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美國興起。環境史的研究內容經歷了一個爭論與擴充的過程。在環境史興起之初至20 世紀90年代，以唐納德·沃斯特為代表的早期環境史學者認為，環境史的研究內容應該僅限于自然在人類生活中的角色和地位。人造環境(如城市)并不屬于環境史研究的范疇。在1990年3月《美國歷史雜志》舉辦的環境史圓桌會議上，學者們主要圍繞沃斯特的“農業生態”觀點討論了環境史的研究內容和發展方向，完全忽略了城市環境史。依照沃斯特的觀點，環境分為自然環境和人造環境，而城市處于人造環境之中，屬于人類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關于城市環境的研究已經在城市建筑史和城市技術史等領域中有了長足的發展。②因而，城市環境史無需再列入環境史研究中。在此次圓桌會議之前，正如沃斯特指出的那樣，城市環境史的研究范圍局限于城市發展史和城市技術史，研究范圍比較狹窄。在一定程度上，城市環境史只是環境史的一個附庸，而非環境史的有機組成部分。城市環境史學者馬丁·麥樂西(Martin V.Melosi)承認城市環境史研究中存在的這些局限性。不過，他認為環境史應該是一個有關物質環境的歷史。而城市也處于這個大的物質環境之中，城市與自然世界相互交流，相互作用。因此，城市環境史應該屬于環境史研究的范疇。此后，以麥樂西為代表的城市環境史學者力圖突破原來城市環境史研究范圍的局限性，為城市環境史融入環境史的研究范疇探索可行的理論基礎。

三、著作內容

《鄉村里的推土機》講述的是1945-1970年間美國郊區住宅開發帶來的環境問題和環保運動興起之間的關系。本書除導論和結論外，正文由七章組成。

第一章分析了二戰之后，美國郊區住宅被大量、迅速開發的原因。二戰后初期，美國住宅奇缺，因此，美國公眾、政府和媒體都非常支持住宅的大規模批量建設。這一現象的出現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戰后大規模的復員軍人、工人階級、中低收入群體和新家庭對于住宅的需要都要求政府和住宅行業用更為低廉的成本生產更多的住宅。美國政府通過貸款擔保幫助建筑商們獲得了住宅批量開發所需的資金，同時它的抵押貸款保險計劃也擴大了住宅的市場需求。擁有住宅比租賃住宅更劃算。③《時代》雜志關于戰后住宅的報道主要關注的是住宅建筑技術的革新方法，并將批量生產住宅的企業家塑造成英雄人物。用美國新聞記者戈弗雷·霍奇森(Godfrey Hodgson)的話來講，戰后美國郊區住宅的批量建設形成了一種“郊區-工業綜合體”。盡管有少數人已經開始關注郊區住宅的環境代價，但是在戰后初期，環境代價并沒有成為媒體的主流話語。相反，美國媒體仍然沉浸在對住宅批量建設英雄的崇拜中。

第二章至第六章主要論述郊區住宅開發造成的環境問題以及美國民眾和政府對郊區住宅批量建設的批判，美國環保運動興起。郊區住宅的批量建設消耗了大量的能源，因為郊區住宅主要依靠電力供暖。而當時美國的電力行業主要依靠煤炭來發電，露天煤礦的開采無疑使得土地支離破碎。同時，發電廠排放的廢氣造成了空氣污染，進而導致了酸雨的危害;發電廠排入河流中的廢水也污染了水生生物的生存環境。太陽能住宅技術的發展始于20 世紀初。但是由于在20 世紀五六十年代主要供暖燃料價格較低，所以一般家庭并不太關心供暖費用問題，進而對太陽能住宅沒有濃厚的興趣。

郊區住宅的批量建設引起了美國自然景觀的變化。原來青翠的松林和清澈的溪流被千篇一律的住宅和化糞池溢出的污物代替，水土侵蝕現象嚴重，野生動物的棲息地遭到破壞。更為可怕的是，原來被認為不適宜建造房屋的濕地、陡坡和洪泛區都隨著土方機械的發展被建筑商考慮用來建造房屋。20 世紀50年代批量建造的住宅毫無審美意義可言，而且也缺乏郊區住宅應有的寬敞開闊。休閑行業的發展也使美國民眾意識到有必要保留戶外休閑空地，而不能一味地建造高密度的住宅。在此情況下，“城市空地挽救運動”于20 世紀50年代興起。“城市空地挽救運動”一方面支持對于土地利用的管制，另一方面也對新興的環保運動產生了重大影響。在整個60年代，環保主義宣言的起草者們都將矛頭指向了郊區蔓延。

第七章主要闡述美國聯邦和地方政府的土地利用管制。住區住宅批量建設帶來的各種環境問題是相互交織、錯綜復雜的，需要采取綜合性的措施加以解決。為了處理好土地利用這一問題，美國需要發展一種新的土地倫理。尼克松在1972年的關于環境的國情咨文中表達了他對環境問題的關切。他表示濫用土地會影響公共利益，應該對土地開發的形式作出限制。各州也采取行動通過土地利用管制條令，以期控制土地的開發速度。在1970-1975年，關于是否應該限制土地開發，美國上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最終，限制土地開發的努力失敗了。這一努力失敗的根本原因是它觸及到了財產所有權問題，這是對美國傳統的私有財產權的一大挑戰。

四、著作評析

《鄉村里的推土機》是城市環境史的奠基作品之一。羅姆將之前不被環境史學者重視的郊區環境問題呈現在了公眾面前。這部著作進一步論證了與荒野和農村一樣，城市也有環境史。美國環保運動的起源不僅可以追溯到1970年的“地球日”示威游行活動，或者是1962年蕾切爾·卡森《寂靜的春天》的出版，它甚至可以追溯到20 世紀50年代。這是因為早在郊區環境問題出現之時，聯邦和州政府就斷斷續續采取措施逐次解決當時出現的各種環境問題。另外，《鄉村里的推土機》也為美國當時的郊區問題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即生態環境問題是郊區發展過程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對于郊區的關注可以更加貼近美國人的生活，從而彰顯環境史的現實關懷。

在寫作手法方面，《鄉村里的推土機》并沒有像當時美國歷史學領域流行的那樣，將環境史與社會史相融合。本著作并沒有將戰后郊區住宅批量建設造成的環境問題與當時的各種社會困境結合起來論述。羅姆對當時的社會問題，如民權運動、女權主義和住房短缺等問題論述不多或者沒有論述。他側重于論述戰后郊區住宅批量建設的原因及其環境影響，誰在這一過程中意識到了環境問題的嚴重性以及提出了怎樣的建議，通過一些治理措施哪些環境問題得到了改善，哪些問題沒有什么改變等等。

從整體上講，《鄉村里的推土機》文筆流暢，引證豐富，連貫性強。作者引用了大量的、形式多樣的參考資料，如政府文件，商業出版物，專業期刊，大眾流行雜志，廣告宣傳資料等。另外，作者對于許多問題的分析很有洞察力，如對于土地管制失敗原因的剖析。在這部著作中，作者從物理環境、知識分子和政治政策的角度闡釋郊區蔓延問題。作者的關切和傾向是很明顯的。他呼吁人們關注郊區的生態環境問題，試圖探索解決郊區問題的方法。但結局卻是悲劇性的，土地管制失敗，郊區蔓延的趨勢仍在繼續。

注釋:

①高國榮著，《美國環境史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22-423 頁。

②Martin V.Melosi，The Place of the City in Environmental History，Environmental History Review，Vol.17，No.1，1993，p3.

③［美］亞當·羅姆著，《鄉村里的推土機:郊區住宅開發與美國環保主義的興起》，高國榮，孫群郎，耿曉明譯，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第13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