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初期全民參與衛生防疫的成功嘗試——對《四川日報》中愛國衛生運動報道的分析(1952－1955)

張紅芳 張 玲

(川北醫學院人事處 四川 南充 637000)

愛國衛生運動是具有中國特色的衛生工作方式，被世界衛生組織譽為“中國的國寶”。愛國衛生運動是強化全民健康意識，養成文明衛生習慣，改善生存環境和生活質量，減少健康危害因素，提高社會綜合衛生水平和公民健康水平的社會性、群眾性衛生防病活動，該項運動最早開始于20世紀50年初期，在反“細菌戰”背景下發起，具有強烈民族主義色彩。對于建國初的愛國衛生運動，學界已有不少研究成果。①作為當時執政黨的重要的宣傳載體，各級政府機關報在運動發起的早期對其做了大量的報道，本文擬就《四川日報》1952年至1955年的愛國運動的報道做一分析，探究報刊媒體呈現出的內陸省區早期愛國衛生運動面貌。

一、對報道的分析。

1.四年間持續大量、相對固定版面的報道體現政府當局對運動的重視。

1952年3月24日，《人民日報》首次使用“愛國的衛生防疫運動”一詞對當時的衛生工作進行，并號召，全國各地的城市、農村、機關、工廠、學校，都要開展愛國的衛生防疫運動，做好防御細菌戰的準備工作，使人人都來參與愛國的衛生防疫運動，［1］此為愛國衛生運動正式發起。由于該運動的發起具有強烈的保家衛國的政治目的，全國各地各級政府部門都十分重視該運動領導。四川積極響應中央號召，于該年4月份起先后成立了各級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為該運動的領導機構，后因工作需要，在各級委員會又下增設一辦公室，辦公室下分設秘書、宣傳、組織、技術指導等四股負責各項工作。［2］在各級愛國運動委員會的領導下，全川人民開展了轟轟烈烈的衛生防疫運動。作為四川省委機關報，《四川日報》自1952年9月創刊后就對該運動做了及時的報道。建國初期，新中國各項事業都處在改革與建設中，需要各級機關報關注與刊載的事項繁多，《四川日報》能在幾年間對一事項予以大量、持續關注，體現了機關報對該運動的重視，也體現了建國初期地方政府對治掛帥運動的強烈熱情與重視，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

四年間，《四川日報》對愛國衛生運動共計53 篇報道中，1952年9月25日的《愛國衛生運動取得輝煌成就》、1953年1月5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關于1953年繼續開展愛國衛生運動的指示》、1953年1月31日《開展春季愛國衛生突擊運動——中央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關于開展愛國運動的指示》、1953年5月23日《全國各地春季愛國衛生突擊運動結束》、1955年1月4日《中央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和衛生部號召各地在春節前進行一次清潔大掃除》、1955年3月2日《中央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指示要求各地開展春季愛國衛生運動》等六篇報道為《四川日報》轉發《人民日報》相關內容及刊載中央政府及全國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的相關指示、精神，基本安排在第一版，其余47 篇均為針對四川的地方報道，均安排在第三版。這樣的報道安排有助于向四川民眾宣傳中央對愛國衛生運動要求與指示，也有助于展現四川各地愛國衛生運動開展的現狀，體現了對中央政府指示、精神的重視，同時也注重對地方運動實況的及時傳播。

2.報道用語折射出建國初期內陸與沿海省區執政當局對反美“細菌戰”的保家衛國的運動政治化認可度有顯著不同，同時也反映出隨著運動的開展，運動政治化功用減弱，改進民生使命加強。

1952年－1955年的愛國衛生運動，現代學者認為是沿海地區反“細菌戰”為中心的時期。作為西南地區內陸省份，四川對反“細菌戰”戰的關注與熱情顯然低于東北及沿海戰時“一線”城市與地區，為了配合中央政府對這場政治色彩濃厚的衛生運動的宣傳與動員，《四川日報》在運動開展早期運用大量版面刊載運動有關報道，綜觀這些報道，其宣傳報道用語與沿海地區報道用語有顯著區別。在沿海地區，“喪心病狂”、“大規模謀殺”、“滅絕人心”、“空前殘暴”等強烈譴責用語充斥于報刊媒體的報道中，有些報紙甚至在抗美援朝專欄中開辟了“反對美帝國主義細菌戰”、“專區衛生宣傳員的講話”專區，就社會各界對細菌戰的反應進行報告，同時注意對細菌戰威脅下的衛生防疫常識的基本普及。［3］《四川日報》則少有這些批判性的用語，對反“細菌戰”的提法也就是作為地方政府為了體現與中央意志與口號的一致的形式上的一個表述而已，并且少有提及，在數十篇的有關報道中，除了轉載的中央政府的有關文件、報道外，僅有1 篇報道，即1953年2月8日在對四川省人民政府衛生廳舉辦全省衛生成果展覽會的報道中，指出“展覽會陳列的各種圖片、實物、電動模型、幻燈等，清楚的繪出了全省在愛國衛生運動中所獲得輝煌成績的全貌，顯示出中國人民粉碎敵人細菌戰的偉大力量。這些展覽品表明:四川省人民在毛主席偉大的號召下，不僅改善了環境衛生、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加速了祖國各項建設的進行，而且勝利地粉碎了敵人的細菌戰爭”。［4］這顯是地方政府力求與中央意志、口號保持一致的慣用的套用宣傳用語手段。

在大多數的報道中，帶有政治宣傳色彩的用語，也就是使用了諸如“……被國民黨反動派及封建地主階級壓榨得連飯都吃不飽，也就沒有心腸來講究衛生了……［5］”、“……揭露了反動統治時期廣大人民受著疾病嚴重威脅的恐怖，指出了反動統治者對勞動人民身體與健康的嚴重損害……”［6］等話語，這些顯然是當時普通民眾“訴苦”用語與執政當局慣用的批判用語，與建國初期慣有的政治宣傳語境一致，而少有沿海城市的激烈戰時動員色彩。隨著時間的推移，反“細菌戰”的運動口號用語已在各類報道中淡出，甚至連批判“舊社會、國民黨反動派”的話語也不多見，報道僅僅針對運動情況作客觀描述，少有意識形態的成分，運動的政治化成分逐漸弱化，提高城鄉衛生水平，增強國民健康水平成為運動的實質內容。這體現出在經歷了長期戰爭、剛剛迎來和平建國時代的內陸人們對遠在異國他鄉的戰事并不是十分關注，人們關注的是在來之不易的和平時期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具有實質性的社會變革，正式因為愛國衛生運動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去了政治化功用而負有了改進民生的使命，才能推行到現今、才有堅持開展的生命力。

3.報道對象涵蓋極廣，有關于全川運動總體情況的報道，也有針對某一行業的微觀報道;有總結經驗、表彰先進的正面報道，也有揭露不足、批評落后的負面報道。

如前文所述，《四川日報》在對上級相關文件精神及報道予以轉發與刊載的同時，將大量的報道聚焦在四川當地運動開展情況的報道上，運動情況見之于報端的地區有成都、廣漢、劍閣、南充、隆昌、宜賓、瀘州、射洪、彭縣等縣市，有關全省運動情況的總體報告，也有關于某一縣市某一區域的細微報道，如有關四川全省總體運動情況的宏觀報道《再接再厲，繼續開展愛國衛生運動》，文章在總結1952年愛國衛生運動取得的成績時指出全省人民在貫徹了“預防為主、面向工農后、團結中西醫、衛生工作與群眾運動相結合”的四大原則所獲得的巨大成績，“如以每一節列車載重三十噸來計算，那么，在愛國衛生運動中全省人民撲滅的蒼蠅可以裝滿十八節列車;捕捉的老鼠可以裝十六節半列車;清除的垃圾可以裝三十九萬三千多節列車。新建及維修的下水道聯結起來，幾乎等于成渝鐵路全長的百分之九十。”［7］有關區域性運動情況的的微觀報道，如《醬缸里沒有蛆蟲了》，報道如下:成都市太和醬園，過去醬缸、泡菜缸、豆腐乳缸里，無論冬夏，總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今年卻不同了。四月份，愛國衛生檢查組到太和醬園徹底看了一遍，三千多醬缸中一個蛆蟲也沒有發現。［8］

值得注意的是，與現代機關媒體對執政當局發起的群眾性活動將絕大部分報道重心放在宣傳成績不同的是，當時《四川日報》對運動的不足也做了全程的揭露，各個時期都有對運動不足的報道，如:1952年11月曝出“花紗布公司羅江縣接棉站的天井內塞滿了污水稀泥，孑孓成堆，該站不但不聽衛生檢查組的勸告，反而冷潮熱諷，拒絕清掃，作為人民衛生機構的崇慶衛生院，經群眾幾次提出意見后仍不重視環境衛生，該院不備痰盂，以致走廊、階梯上經常有病人吐的痰和唾液。”［9］1953年5月有報道指出:不少機關單位卻成為愛國衛生運動中的“死角”。在資陽全城絕對多數的住戶門上，都貼著“清潔”，可是縣人民政府是“不清潔”，中共縣委會是“不清潔”，縣委統戰部、縣婦聯、中蘇友好協會等機關是“最不清潔”。連縣衛生院門口也經常被貼上“不清潔”。南充縣也是這樣，縣人民政府及縣衛生院的衛生工作都做得不好。［10］1954年4月某報道指出成都市第一人民醫院“全院至今還無滅蠅工具，檢查組在工作人員廚房發現蒼蠅時，一個炊事員同志竟拿洗碗帕去打;一帕下去蒼蠅未打到，窗上揚塵四飛。全院凡是蚊蟲可能茲生的場所，都沒有很好進行打掃。用過的棉花箋也亂丟亂放，不加以處理。特別是門診部進門的廁所附近最臟最臭;靠墻角有一個很雜亂的垃圾堆。住院部收費處及門診部卡介苗接種處病員休息地方的椅上，窗上灰塵堆得很厚。該處衛生狀況，無論從撲滅五毒或改善環境衛生上說來都很差”。另外該篇報道還指出成都市公共汽車公司一向不重視愛國衛生運動，雖經區分會數次督促、檢查，仍未動員。該公司對于門口街道不進行清掃，影響了草市街的清潔，群眾很有意見，但公司所轄梁家巷售票員卻說:“我只管賣票，不管衛生。”［11］。可見，當時《四川日報》對該項運動開展的成績與不足平均用力，客觀呈現。

4.報道體現出運動取得了一定成績，城鄉環境衛生有了顯著改善，民眾衛生意識加強。同時也反映出運動開展的不平衡。報道十分強調運動的成敗、得失與領導的重視密切相關。

由于《四川日報》對愛國衛生運動的多方面、多角度的深入、細致報道，通讀《四川日報》這四年間的有關報道，可以看出運動的基本軌跡與主要內容。1952年為運動開展的第一年，這一年的工作如下:1952年4－5月為各地運動領導機構成立，運動初步開展時期;1952年6－9月為各地普遍開展運動時期;1952年10－12月運動進入第一個總結期間，為評選先進、表彰先進期間。在經歷了第一年的成功開展運動后，1953年－1955年形成了較為固定的運動內容和重心模式:每年4月份為春季愛國運動突擊月、6月為夏季愛國運動突擊月，9月為秋季愛國運動突擊月，11－12月為評選先進、表彰先進的總結期。這四年間愛國衛生運動最普遍、最經常的內容是:保持環境及個人衛生，消滅蒼蠅、蚊子、老鼠等病媒生物、清理垃圾、處理污水。各地群眾堅持常年和在傳染病多發的春、夏、秋三季開展突擊相結合來開展此項衛生運動。運動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大量的城市垃圾被清理、常年未被疏浚的臭水溝被疏通，蒼蠅、蚊子、老鼠大大減少，民眾基本養成了良好的個人衛生習慣，健康狀況提高。

但是，報道顯示運動的開展情況有城鄉區別、行業區別、區域區別，發展較不平衡。就運動開展進度而言城市比農村開展早，社區、機關、學校比廠礦開展早，中心城市比一般城市開展早，就運動開展取得的成果而言，社區、學校優于機關，城市優于農村。對于運動發展不平衡應有客觀的認識，由于各地區、各行業其人力、物力、財力分布不平衡以及人們主觀上對運動的認可度的不同，存在運動發展不平衡是必然。通讀所有報道，發現報道無論在褒揚成功還是在批評不足時，總是十分強調領導對該運動的影響。當然，在總結成績時，強調在上級機關及各級領導的重視與帶領下，取得運動的階段性成果，這樣的報道措辭是政府機關報及其它媒體慣用的語言。但是《四川日報》對運動不足也總是歸因于領導對運動的不重視、不配合，曾數次在報道中公開嚴厲批評。如樂山專區人民醫院負責人魏振彪不但不重視本院衛生工作，還抗拒相關機構的衛生檢查，其態度惡劣，出言不遜:“你一個人能代表群眾嗎?你們(指縣衛生科)做了些啥子工作?我們院里醫生到廣播站和學校講過兩次話，宣傳力量多大，你們能夠做嗎?”［12］，魏因此被立為“只動員別人而自己不肯動手、具有官僚主義態度”的負面領導典型。這表明在群眾性運動中，無論是在戰爭時期，還是在和平建設年代，我黨都十分重視領導對運動的引領、導向作用。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從1953年9月起就有報道指出“愛國衛生運動為經濟建設服務［13］”，后有“射洪縣四區巡回醫療組，深入農村結合賽過衛生運動宣傳發動農民積肥［14］”、“我省各地開展愛國衛生積肥運動”［15］、“廣漢縣的愛國衛生積肥運動［16］”等。此類報道的出現體現出作為內陸省區的四川，其開展的愛國衛生運動已早向另一個階段發展，即全國愛國衛生委員會于1956年才提出的“將愛國衛生運動與社會生產相結合”時期。相關史實再次表明四川愛國衛生運動較早的去政治化、服務民生的進程。

二、結語。

《四川日報》1952－1955年關于愛國衛生運動的報道，體現了政府當局在宣傳攻勢上的重視，同時也體現了，面對群眾性的運動，無論在革命戰爭年代，還是在和平建國時期，黨十分重視對群眾的引領與導向。通過大量的正負面報道，為我們呈現了當時運動實況。筆者認為，作為內陸地區的四川，在反“細菌戰”的全國性的運動口號下，發起了該項群眾性的衛生防疫運動，該運動對保護人民群眾身體健康、促進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其衛生防疫、改進民生的作用與意義遠遠大于反“細菌戰”的軍事、政治使命，是全民參與衛生防疫運動的成功嘗試。

注釋:

①筆者收集到的代表性成果有:肖愛樹《1949－1959年愛國衛生運動述論》，《當代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1 期;陳杰《50年代濟南市愛國衛生運動述論》，《山東省農業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年第5 期;陳芳芳《政治視野下20世紀50年代愛國衛生運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福建師范大學，2011年;衛國華《20 世界50年代華北地區愛國衛生運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西北大學，2011年;代宏剛《20世紀50年代甘肅省愛國衛生運動初探》，碩士學位論文，西北師范大學，2011年;王月昀《20世紀50年代上海市愛國衛生運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上海師范大學，2012年;于大泳《1952－1965年山東省愛國衛生運動問題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齊魯工業大學，2014年。

［1］防御美國侵略者的細菌戰，人人都來參加愛國的衛生防疫運動［N］.人民報，1952－3－24.

［2］愛國防疫衛生運動注意事項.四川省檔案館館藏檔案［Z］.全宗號:建西032.案卷號:41.

［3］陳芳芳《政治視野下20世紀50年代愛國衛生運動研究》［D］.福建師范大學，2011年.

［4］再接再厲，繼續開展愛國衛生運動—四川省人民政府衛生廳舉辦全省衛生展覽會［N］.四川日報，1953－2－8.

［5］愛國衛生運動中的勞動婦女蔣敬喜［N］.四川日報，1952－9－19.

［6］從話劇“光榮巷“看愛國衛生運動［N］.四川日報，1952－9－19.

［7］再接再厲，繼續開展愛國衛生運動—四川省人民政府衛生廳舉辦全省衛生展覽會［N］.四川日報，1953－2－8.

［8］醬缸里沒有蛆蟲了［N］.四川日報，1953－6－10.

［9］冬令期間不能放松愛國衛生運動［N］.四川日報，1952－11－14.

［10］在愛國衛生運動中機關不能落后于居民群眾［N］.四川日報，1953－5－29.

［11］成都市群眾積極參加愛國衛生運動［N］.四川日報，1954－4－2.

［12］在愛國衛生運動中機關不能落后于居民群眾［N］.四川日報，1953－5－29.

［13］愛國衛生運動為經濟建設服務［N］.四川日報，1953－9－19.

［14］射洪縣四區巡回醫療組，深入農村結合賽過衛生運動宣傳發動農民積肥［N］.四川日報，1954－4－14.

［15］我省各地開展愛國衛生積肥運動［N］.四川日報，1955－4－26.

［16］廣漢縣的愛國衛生積肥運動［N］.四川日報，1955－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