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老母親

□趙中蒙

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給重孫子做的虎頭鞋收到了，穿上正合適，家里人也很喜歡。給您寄去的錢花吧，別攢著了，孩子的事情都快辦完了，你二孫子去年大學畢業了，現在是兵團里的技術員，談了個對象也是大學生，過些天我就帶他們回家去看望您。昨晚我抱著那雙虎頭鞋哭了一夜，您雖無孟母之德，卻甘作牛馬任兒耕駕，老了卻不能為你養老送終，我羞愧難當。

常常思念您，每次心如刀絞般痛，擔心有一天您突然離我而去，那時我活著的方向就丟了。在這里我們過得都很好，來到兵團后團里給我們分了一套住房，前幾年又在團部買了一套樓房，承包了50畝農田，買了個大型拖拉機和挖掘機，現在這里鼓勵農民多元增收，國家對農機都有補貼。今年還種了二十畝西瓜，算下來能掙好幾萬，連隊干部對我們都很照顧，生產生活遇到困難他們都會幫助解決，您不必擔心。

還記得小時候咱家階級成分高，無論到哪都不敢挺直腰板走路，每次開會對你批斗我只能看著哭，好不容易熬到人民公社吃大鍋飯，碗里卻總是有湯無飯，晚上我們餓得睡不著，經常聽到你在床邊偷偷地哭泣。曾記得有一次您干活回來在自己褲腿里藏了兩塊紅薯給我們吃，被生產大隊的人發現了，他們罵你、打你，回家后你依然笑著掩飾自己，怕我們知道了擔心，其實那時候我和姐姐每天能看到你平安回家就是最幸福的事。有次你給公社挑水，扁擔上掛著滿滿兩桶水，壓彎了你的肩膀，加上裹了幾十年的小腳讓你不停地摔倒，旁邊孩子笑話你，我揍了他，晚上你跪在人家門口賠不是卻遭到我的怨恨，我還吵著鬧著不認你這個娘，現在每次回想起來我都會打自己幾巴掌。改革開放后地主的帽子終于被摘下，家里分了七畝地，日子逐漸有所好轉，我結婚那天，你笑了，笑容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難以釋懷、永久不忘。還記得那天我們吃的是小麥面做的饃，你只吃了半塊又拿起了紅薯面窩窩，后來有了孫子你又把所有的愛給了他們。

不知不覺來到新疆已快二十年了，回老家看望您的機會也是屈指可數，頭發什么時候變得雪白已不記得了，面容還是如此消瘦，皺紋深深嵌在臉上。手里的那根拐杖還是我第一次回去時給你買的，姐姐說你一直把它握在手里，就連買拐杖的包裝盒都沒舍得丟。上次回去你滿眼的淚花，姐姐說你老了認不得人了，而我一進門你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哭得像個孩子。臨走時我再三要求你答應讓我給你洗腳、剪腳趾甲，繞開那長長的裹腳布我驚呆了，媽媽，你的腳是那么的小，我一只手就能全部握住，五根腳趾四根都被裹斷了，腳背是弓起的，您是怎么含辛茹苦把我們拉扯大的，是怎樣堅持著完成父親的意愿的，是怎樣走過這艱難的八十載的；給您剪腳趾甲時滴滴淚水涌出眼眶，滴進腳盆里。收拾行李我才發現您將我給的500塊錢放到了給我做的布鞋里。娘，您受難一輩子、節儉一輩子、苦了自己一輩子。

暗中時滴思親淚，只恐思兒淚更多。再過些日子我就準備回去將您老人家接過來，媽媽，你一定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