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秀麗 安 瀾
(內蒙古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010022)
胡壯麟和姜望琪在《語言學高級教程》中介紹語言的結構特征時闡述了語言的任意性,并指出它表現在語音、句法和詞匯概念的界定等方面。以詞匯為例,胡和姜指出,語言在切割現實生活內容上呈現任意狀態(胡壯麟,2002:8-9)。如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呢?我們不妨用一個比喻,把所有反映在人類頭腦中的人生經歷(即概念的總和)看作一塊碩大無比的蛋糕,人類把這塊蛋糕切割成無數細小的塊,再給每小塊蛋糕用一個語言符號命名,這些語言符號就是詞匯。如果詞匯代表的概念(所指)是通過切割而來,而切割時又具有任意性,那么不同語言對生活現象的切割方式就是不同的,這樣一來,在兩種語言中就很難找到意義完全對等的詞(能指)了。
本論文的目的不止于此。眾所周知,語言是文化的載體,語言的特點往往反映了文化的某些特征。所以,在分析英語和漢語詞匯概念切割的特點并發現異同之后,筆者還會探討隱藏在詞匯概念切割現象背后的一些文化因素。
在《語言與文化》一書中,鄧炎昌指出,英語和漢語中的某些詞匯,表面上看起來指的是同一事物,但實際上不同(1989:9-10)。只要我們稍加回想,就可以發現這種現象并不少見。這種詞義的不等同現象可以分為以下四類。
首先讓我們看一看在漢語中被切割得較粗略,而在英語中被切割得很精細的例子。
漢語中的“觀眾”一詞在英語中不少于三個,即spectator(看體育比賽的)、viewer(看電影電視的)、audience(看戲劇或文娛節目的)。漢語中的“手指頭”其實只對應英語中的fingers(拇指以外的四個手指頭),“拇指”另有一個詞,是thumb。漢語中的“手套”在英語中被分為若干類,包括glove(五指手套)、mitten(只分出拇指的手套)、gauntlet(有護腕護臂的手套)等。要想表達這些不同的意思,漢語中采用加修飾語的方式達到這一目的。漢語中的“襪子”在英語中至少有sock(短襪)、stocking(長襪)、hoses(連褲襪)等。與漢語中的“國家”對應的英語詞有state(政體概念)、nation(人口概念)和country(地理概念)等。漢語中的“望遠鏡”一詞在英語中分為兩類:binoculars/field glasses(雙筒望遠鏡)和telescope(單筒望遠鏡)。漢語中的“副”一詞在英語中被分為太多的類別,需要根據職務的不同采用相應的詞,如deputy(放在“主任”前)、vice(放在“總統”或“主席”前)、associate(放在“教授”前)、assistant和under(放在“部長”前,兩者之間根據官員的國別而定)。
有些生活現象,在漢語中被切割得更精細,而在英語中卻被切割得較為粗略籠統。被語言學家和文化學者討論得最多的例子就是關于親戚的稱謂。僅以英語中的cousin為例,與之相對應的漢語詞就有八個,即“表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姐、妹”。漢語的切割考慮到了年齡、父系還是母系以及性別等因素。分割得越細,說明這種現象在該文化中越受到重視。由于中國是由傳統的農業社會發展而來,人們世代居住于同一塊地方,合力建設美好生活,所以親戚在他們的生活中顯得至關重要。
綜合以上兩部分的例子后可以看出,大體上英語中的詞匯切割比漢語要細致(親戚稱謂除外),但反過來講,漢語對量詞的情有獨鐘又說明了中國人對生活的細節并不含糊。所以說,我們應該辯證地看待一切事物。
上、下義詞是語義學術語。上義詞(superordinate)指同一詞義概念范圍內涵蓋了所有更為具體意義的詞匯的那個概括詞;而下義詞(hyponym)指被上義詞涵蓋的、語義更為具體的詞。如“動物”是上義詞,而“貓”、“狗”、“雞”等都是下義詞。
比如,在英語中有limb這個詞,它的意思并不是“四肢”,而是“四肢中的任意一肢”,也就是說,a limb或指一條胳膊或指一條腿。因此它是一個上義詞,它的下義詞是arm和leg。在漢語中就沒有與limb對應的上義詞。當然,英語中也會缺少某些上義詞。比如,漢語中的“柜子”可以被看作一個上義詞,它的下義詞是不同種類的柜子。與這個漢語詞對應的英語上義詞就不存在,但英語中有很多它的下義詞,如wardrobe(衣柜)、cabinet(卷柜)、bookcase(書柜)、cupboard(碗柜)等。另一個例子是漢語中的“對象”,它既可以指“未婚妻”(fiancée)也可以指“未婚夫”(fiancé)。英語中只有下義詞,沒有與“對象”這個上義詞對應的詞。可見西方人比較注意性別上的區別。有時候,一種語言中只有上義詞,另一種語言中只有下義詞。
除了以上三種情況,再有一類對應詞不等同的情況就是詞義的內容不等值。這類例子也不少。比如,英語中的queen既可以指女王也可以指皇后,而在漢語中“皇后”和“女王”是兩個不同的詞。再如,英語中的noon指正午12點整,而漢語中的“中午”卻指午飯后的一段時間。英語中的evening指太陽落山后的黃昏時分,很短,而漢語中的“晚上”卻指晚飯后到睡覺前的一段較長的時間。又如,英語中的gourd這個詞往往翻譯成漢語的“葫蘆”。其實在英語中它指多種藤結的瓜類果實,甚至包括黃瓜。英語中的barn往往被翻譯成“谷倉”,但英國和美國人的barn里一半用來存儲糧食,另一半用來養家畜。中國人的“谷倉”不是這個概念。英語中的soup往往被翻譯成“湯”,其實soup更像含不同蔬菜(也可加肉)的燉菜,與中國人的雞蛋湯十分不同。中國學生往往將drink(喝)這個動詞用于soup,英美人就不理解了,因為他們的soup是用來eat(吃)的。再看dragon(龍)這個詞。中國文化中的“龍”是尊嚴、崇高、善良和代表超凡能力的圖騰,而西方的dragon往往是能給人類帶來破壞的妖怪。
再看一些漢語詞。漢語中的“鄉村”和“城市”是對照的詞,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管理制度和生活方式。而在當今的美國,village(村莊)、town(城鎮)、city(城市)都是類似的社區,居民白天開車出去上班,晚上回家,唯一的區別是較小的叫village,中等的叫town,較大的叫city。漢語中的“散文”并不等于英語中的prose(散文形式),因為漢語中的“散文”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印刷形式,與英語中的prose對等,但另一個是一種文學體裁,與英語中的essay(散文/雜文)對等。這兩個英文詞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完全等同于漢語的“散文”。
本科研主要有兩點新發現。一是英語在進行詞匯概念切割時觀察得更為細致,所以它的下義詞往往多于漢語。這些下義詞表達的意思在漢語中都是通過加修飾語實現的。第二個發現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在造詞時是自下而上地觀察事物,首先注意到的是個體而較少從類屬出發,而華人的祖先在造詞時往往首先考慮到事物的類別,然后給事物賦予名稱。根據描述語言學的理論,對于這些區別,我們只宜描述,不能評論其優劣,因為所有語言是平等的。
任何一項研究都有其貢獻和局限性,本項科研也不例外。從以上舉的例子不難看出,由于受到論文篇幅限制,舉的例子雖然足以說明論點,但分析的詞匯總體數量有限,所以,還須進一步的研究,從多方面證明這些假說無懈可擊。因此,我建議未來的學者沿著這個思路繼續比較和分析更多的詞匯例子,再加上詞源學的研究,以便把這兩種語言和文化研究得更加透徹,在兩種文化之間架起友誼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