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虹
(安徽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蕪湖241000)
社會是最大的舞臺,生活是最好的教育,凡思想總是離不開環境的,而一個人的思想變化同他的生活經歷和社會環境之間有著緊密的關系。縱觀呂思勉先生的思想變化皆受社會環境和生活經歷的濡染,呂思勉生于中法戰爭之后,經歷甲午戰敗、庚子之變、民國建立等一系列社會的滄桑劇變,目睹社會的瘡痍和不同時期努力致力于社會變革的仁人志士的成功和失敗,呂思勉在思想上也經歷了不同的發展變化。“人心之欣戚,豈不以其境哉”[1]693映照了呂思勉的思想是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而轉變的。
呂思勉在總結自己一生的思想時,認為自己的思想曾經歷三次變遷:第一個時期信康梁之說向往大同;第二個時期服膺法家倡言改善政治;第三個時期服膺馬克思主義如獲人生指南。這三次不同時期思想的變遷是因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的,不同時期社會的狀況影響著呂思勉的思想,同樣這些思想也在不同時期以不同的方式支配著呂思勉的身心。《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這個普遍的法則對社會如此,對社會的人如此,對呂思勉也可謂如此,因此他的思想也歷經不同的變遷。
一
呂思勉,字誠之,江蘇武進(今常州)人,世代讀書仕宦,至呂思勉已有百年,家庭處處彌漫書香韻味,出生于這樣一個學術濃厚的家庭,使得呂思勉從小就耳染目濡于傳統文化中。其父呂德驥,字譽千,少時勤勉好學,常日初出而作,夜漏三鼓始息,與書可謂無所不讀,尤好經世之學,弱冠時即以文名鄉里,少服膺經訓稱其所居曰“抱遺經室”,對《易經》頗有研究,其母程氏通曉經史,能為詩文,其姐亦能誦經史,工詩詞。家學傳統的影響和父母明詩文、察善教使呂思勉很早就與史學結下了不解之緣。初能讀書時,母親程氏讓其讀《綱鑒正史約編》,其后呂父譽千君把《日知錄》、《廿二史札記》和《經世文編》讓其隨便翻看,呂思勉開始對言歷代治亂興衰的著作情有獨鐘。雖家學濃厚,家人才高學富,但呂父并不主張自己教授子弟,“謂非因溺愛失之寬縱,即因期望太切失之過嚴。”[2]8所以呂思勉6歲時,父母即為他延師受教,先從師薛念辛先生接受傳統經史教育,三年后因薛先生到外地做官改從魏少泉先生,不久又因家庭經濟拮據無力在從師延讀,始由父親自行教授,母親、姐姐相助,呂思勉雖未進入公私立學校,但勤苦自立于學,并嚴格按照傳統的儒學教學方式學習經史子集,呂父也常勸告說:“你以后要多讀些書,不應該兢兢于文字之末”。[2]13呂思勉的家鄉常州為今文學派文淵之鄉,名儒眾多,習經成為鄉風。呂思勉從小生活在書香韻味和習經鄉風濃厚的常州,從小就浸染到常州今文經學的影響。俗說言教不如身教。呂父在任江浦縣教諭時,日以利物濟民為念,求致用之途,數十年如一日,呂父以之積學專意致用的嘉言懿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呂思勉的思想;但現實因素對其更具直接性。
清末民初嚴重的時局危機激發了仁人志士的愛國激情,甲午戰敗屈辱條約的簽訂,使海內外的有識之士群起而謀改革,于是新書報刊日增月盛,新思想新文化的引進、三民主義的傳播等對呂思勉早期思想的發展有甚大啟蒙。此后呂思勉始讀報刊,尤甚喜《時務報》。甲午戰爭及康梁維新變法運動,使呂思勉思想為之震撼,康梁之說盛行時,呂思勉積極廣泛閱讀康有為的《新學偽經考》、《孔子改制考》,梁啟超的 《變法通議》及其主編的 《時務報》、《新民叢報》,同時還大量研讀章太炎、嚴復等學者的著作及譯著的一些西方社會科學書籍,均受益匪淺,“為文喜學龔定庵,讀梁任公先生之文,慕效之。”[2]31康梁之說在清末占據了主導地位,對時代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對呂思勉的思想、心理產生的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以康梁為代表的倡言變法的新型政治精英群體通過一系列的辦報、講學等社會活動成為當時社會的主角,他們的學說思想獨領風騷。康有為以今文經學構建的思想體系對呂思勉影響最大,特別是大同三世說。呂思勉自言:成童時,最信康梁之說,向往大同,即篤信并向往大同世界主張的三世說。呂思勉對大同世界何以向往,他是怎么開始信服大同世界的,這與他生活的時代有關,也與他所經歷的時代變化分不開。呂思勉自述:“予年十三,始讀梁先生所編《實務報》,嗣后除《清議報》以當時禁遞甚嚴,未得全讀外,梁先生之著作殆無不寓目者。粗知學問,實由梁先生牖之,雖親不逮。”[2]10又說:“自己少年時的讀書學習得益于父母師友,而在學問宗旨上,則反以受漠不相識的康南海先生的影響最深,而梁任公先生次之。這大約是性情相近之故罷?”[1]2后來又說“我和三位先生雖無雅故,而讀其書,想見其為人,受其牖啟之處實為不少。而尤其是康、梁兩位先生,故于康、梁兩位先生皆不識面,然在思想上受兩先生影響實最深,雖師不逮。”[3]401由此可見康梁對呂思勉早期思想信仰的影響。呂思勉自言:“此時所篤信而想望者,為大同之境及張三世之說,以為人莫不欲善,世界愈變必愈善;即愈變而愈善,則終必至大同而后已。”[1]2康有為闡釋的三世: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的社會進化路線恰好與中國向來懷抱的遠大理想相合又和當時社會需要改革的情形相應,所以康有為的大同說勾畫的大同藍圖在呂思勉研讀其著作的過程中逐漸形成并作為理想和思想信仰,所以呂思勉說:“我的希望是大同世界,而我亦確信世界大同之可致,這種見解,實植根與髫年讀康先生的著作時,至今未變。”[2]12呂思勉世界大同的觀點雖源于對康有為著作的研讀和康梁言論,但在具體論事方面對梁啟超的觀點比較認同,深為信服。從康梁著作中向往大同世界,但至于大同世界是什么樣的一種社會,應該通過什么途徑去實現?對于少年呂思勉還只是個美好的理想和夢境,他自言“至于大同世界,就系如何情狀?當有何途赴之?余時年少,不知考慮也。”[2]12社會的凋敝和殘破、官員貪污腐敗、刮民斂財、民不聊生的景象,讓呂思勉更向往世界的大同,希望通過改革制度推動社會進步。這可謂是呂思勉思想的第一個時期——信服康梁之說向往大同世界。
康有為倡導的維新變法的失敗、《辛丑條約》的簽訂、義和團運動把清王朝政權沖擊得瀕于瓦解,清政府推行新政,改革政治以維系幾乎垮臺的政權,同時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人不斷進行民主革命宣傳革命活動。這數千年未有之遭遇引起的社會時局和環境的變化使呂思勉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呂思勉認識到,不論守舊維新,莫不言之有理,而行之無不碰壁,隨著閱歷和知識的增長開始把目光轉向社會實務,對社會現實開始有真正的認識,對大同世界的認識也有所改變,但并未放棄對大同世界的向往,也未放棄對大同之希望及張三世之說,但已不深遠思考大同世界之途。
二
呂思勉未曾進入公私立學校也無師承,皆讀書自知。十五、六歲時,已能自己認真讀書,每讀一書,皆自首訖尾,并加以注解和札記。晚清內憂外患的形勢讓呂思勉對社會局勢有自己的觀察和見解,他讀書注重事務、關心時局、關心民族國家的命運,家庭生活的窘迫又讓呂思勉不得不藉勞力自以為活,社會的破敝和生活的艱辛讓呂思勉更注重對社會問題的觀察和思考,最終使其開始對社會根本問題作深層次的思考。呂思勉自言:“青年時代所向往者,實為舊日經濟之學,因之對社會上各種問題,皆能留意,后閱讀面既廣,于治史亦益。”[2]5“論政治利弊,好從發展上推求其所以然;亦且性好求考證,故遂逐漸走入史學一路”[2]33。在步入治史之路的殿堂后,呂思勉更注重從歷史中尋求社會改革的手段和方法。呂思勉雖生活在社會的基層,對國事民生卻很關注,但他卻不愿涉足于政界不熱衷于當官。辛亥革命爆發后,呂思勉若想進入政界,此為極佳的機會,即使不做官,亦可以學者身份為政客。然性情使然,一生淡泊名利,惟好讀書,無意于社會交際,看不慣當時政黨的作風,遂遠離政治,專心致力于教學和研究。呂思勉自述:“早年無意于科場功名,稍后目睹戊戌變法以來,苞苴盛而政事益壞,朋黨成而是非益淆。在中國數千年的統治上,雖有三教九流之學,然明治國之道,皆法儒二家。數千年來,處危局則用法強化,處太平之世則崇尚儒以興化,今子壞,在承儒學之極弊,而法家之義益晦蒙,是以靡靡不可終日。若有能者用法以修政,崇儒以善俗,庶幾百年之計乎?而急則治標,法尤當務之急。”[2]63政事混亂,財政窮困之際,呂思勉認為興國利民,適宜以法治國為重,實施督責之術于士大夫。這使他的思想轉而篤信法家。
17歲時呂思勉得識丁桂征、管達如,丁先生為經學名家,于小學尤為精熟,管君受教于謝鐘英先生,謝鐘英先生治史學,以考證聞名,而好談舊日之經濟,其言治道,信服法家及縱橫家。呂思勉從管達如獲聞其說,亦間接受教于謝鐘英先生。受謝鐘英影響,在治史、論事方面,多獲受益,受現實的狀況和謝鐘英言說及治史思想的影響,呂思勉思想方面亦起一大變化。與謝先生有許多不同之處,呂思勉唯服膺法家不信縱橫家之說,由于信服當時流行的階級斗爭之說,所以信服法家。法家學說若細分又可分為法術兩派,法者,所以治民,術者,所以治治民之人者,此時他認為:“遁循中國的舊說,以為凡事皆當藉政治之力改良之,然在政治上之弊病,則皆由于在執者之自利。故非有督責之術,一切政事,皆不能行;強行之,非徒無益,而又有害。”[2]19呂思勉有此思想一方面因年事稍長知識積累日富對問題的觀察有了不同的角度,另一方面因就社會情狀加以觀察分析有了自己的見解,故其見解如此。呂思勉認為法家之說術的精義,即臣王異利四字。呂思勉對法家的術家之言比較信仰,故在政治上,持開明專制主義,主張改善政治實現國富民安。早期新書報刊的閱讀對于民主主義思想早有領悟和認識,后革命派宣傳三民主義倡言西方歐美政治,此思想也未曾變化。呂思勉以為“在君主制國家,改善政治體制,所希望者為賢明之君相,在立憲制國家,則希望者為一賢明之中堅階級。呂思勉主張開明專制主義是把中國舊說與西方舊民主主義革命之說相結合,所以他的希望同君主制立憲制政體的治國之途略有不同,其略如此,大同之希望及張三世之說此時并未放棄,不過不暇作深遠之思考,但以改善政治為走向大同之第一步。”[4]40
呂思勉在走上治史之路后仍然堅持以法家之說治史倡言社會改革,以術家的“臣、異、利”作為自己治史服務社會的責任貫穿于他治史之路中。呂思勉信服的法家之術是建立在儒家經世致用傳統精華之上的,他對王安石經世變法失敗表示同情,認為他失敗的原因即缺乏法家督責之術。呂思勉認為應該從歷史吸取教訓,作為治國的政治家目光不能不遠,志向不可不大,腳步不能不踏實,手段不可不謹慎。從小接受儒學熏陶的呂思勉又能吸收西學觀點,呂思勉自幼童時從古代史書中浸染經世濟民的思想,后又受到父親嘉言懿行的影響,所以他讀書治學不求功名利祿,崇尚德性和知性。如若不是遭遇數千年未有之變局,他可能謹遵父親教誨隱而不仕。呂思勉在他的《萬頃堂》中有一首詩即可表達他的這種思想:“管社山前湖水平,斜陽天際照空明。若非內熱憂黎庶,便合漁樵了此生。”[4]678然而社會的現實使呂思勉決定自效于社會國家,他以經世濟民的思想關注社會的改革并致力于史學研究的經世致用。他批評一些讀書人的讀書治學目的不純,把讀書當作吃飯的門徑和滿足自己私欲的工具,對借口學者不當與世務以逃避社會責任的行為感到羞恥。呂思勉認為學問的目的在于致用,而國家富強社會昌盛的本源在于對學術的研究和重視,以史為鑒,學以治國。特別是在國勢艱難之際,“有大志者,理宜風起云涌,以己饑己溺之懷,去識知世間的饑溺之事。”[1]92他還講到:“當國家社會遭遇大變局之時,即系人們當潛心于學術之際。因為變局的來臨,非有向來應付的錯誤,即因環境急變,舊法在昔日雖足資應付,在目前則不復足用。此際若粗心浮氣,冥行擿途,往往可以招致大禍。所以時局愈艱難,人們研究的問題,反愈接近于根本。”[5]356呂思勉認為研究學問的人不能把自己的眼光局限于書本里,要肩負社會改革之責,要為現實謀實用。他早年就重視國計民生,關心國事和民生,主張社會改革,倡導從日常生活上做起。呂思勉生活于社會基層,深知民間疾苦,注意對世事的觀察,大至水利、賦稅、吏治,小至百姓衣食住行、物價變化,有所見聞都一一記錄,寫了很多具有實時性的文章,針對各種社會問題提出的倡議不勝枚舉,呂思勉希望以自己的吶喊推動社會變革。這也是呂思勉信服法家倡言社會改革,改善政治,為生民立命,萬世開太平,走向世界大同的努力。
三
呂思勉在抱著大同理想以法家之說倡言社會改革的過程中遇到困惑時,俄國十月革命的一聲炮響為中國大地送來馬列主義,馬克思主義開始在中國傳播。呂思勉在回憶時說:“馬列主義初入中國,予即略有接觸,但未深究。年四十七,偶與在蘇州時之舊同學馬精武君會晤,馬君勸予讀馬列主義之書,予乃讀之稍多。于此主義,深為服膺,蓋予夙抱大同之愿,然于其可致之道,及其致之之途,未有明確見解,至此乃如獲指針也。”[2]152呂思勉生活在中學西學、新文化舊文化相互沖擊、新舊轉換、社會變動的時代。面對這樣的局勢,呂思勉感到:“近代世界大通,開出了一個從古未有的新局面”,所以他不固守傳統而是以兼收并蓄的胸懷、開明的態度緊隨時代步伐,盡力追求新知識、新文化以為社會服務達經世致用之目的,呂思勉在長年累月研讀古史的同時,又廣泛閱讀報刊雜志,注意吸收當時從西方引進的新文化、新思想。他以廣闊的心胸吸納各種文化知識,對當時流行的西方一些著作有很深的研讀。19世紀末20世紀初,社會進化理論成為我國重要的社會思潮,呂思勉較早注意到西方社會學的價值,是提出研究歷史要用社會學的觀點的少數幾位學者之一。他“認為學術本天下公器,各國之民,因其處境之差,而能發明者各有不同,勢也。交通梗塞之世,彼此不能相資,此乃無可如何之事。即已互相灌輸,自可借資于人以為用。”[6]3他很早就對斯賓塞的《群學肆言》、馬林諾夫斯基的 《兩性社會學》、甄克思的 《社會通詮》、恩格斯的《馬爾克》、馬爾薩斯的《人口論》等一些西方著作仔細研讀過,對用社會學研究歷史很是推崇,他說治史第一要留意的就是社會學。正如王家范所說:“先生于著作中常透出一些精彩的議論,知道他實得益于對社會學、人類學等新知識的吸收,社會經濟、社會組織、社會生活都進入了他的中國通史,實為中國社會史研究的先驅。”[7]378
當五四運動傳播新思想、新文化時,康梁學派成為保守者落在時代后面,馬克思學說成為時代潮流,馬克思主義新學說通過各種途徑在國內傳播。儒家大同理想和馬克思宣言的共產主義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這也是呂思勉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價值觀并最終成為一名馬克思主義者的心理基礎。在馬克思主義初傳入中國的時候,呂思勉對馬克思學說已有初步的認識。1902年以后,梁啟超、馬君武都曾寫文章介紹過馬克思和他的主張,朱執信則較為詳細地介紹了馬克思、恩格斯的學說,孫中山在1912年也曾稱贊馬克思學說,認為“麥氏”之資本公有,其學說得社會主義之真髓”[8]518。五四新文化運動后,各種報刊也蜂擁而至介紹社會思潮,廣泛宣傳馬克思主義,進一步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思想界的傳播。新文化運動興起時,呂思勉在沈陽高等師范學校教書,受新文化運動影響思想甚為活躍,學術活動也豐富多彩,先后撰寫了《沈游通信》、《南歸雜記》、《〈一個不幸娘們〉的跋語》等,反對迷信,倡言科學,抨擊封建社會的家族制,反對封建勢力。倡言男女平等,向往自由民主。1930年前后,呂思勉的思想發生了一次新的變遷,這是其思想變化的第三個時期——服膺馬克思主義。19世紀30年代以后,關于宣傳馬列主義的著作和刊物不斷增多,國內甚至掀起了翻譯馬列著作的熱潮,隨著馬列著作的翻譯和傳播,呂思勉涉讀馬克思的著作也逐漸增多,對馬克思的思想了解也更深入,呂思勉接受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按照馬克思的經濟是社會基礎的觀點來研究社會歷史的發展。呂思勉信服馬克思主義,一方面因為馬克思的經濟為社會的基礎之說與呂思勉重視社會經濟方面的發展有不謀而合的地方,如在1923年呂思勉編著并出版《白話本國史》,其中論述“社會上的形形色色一切都歸結到經濟上的一個原因”時,就指出這是“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又指出“貴族階級的崩壞,其原因仍在貴族社會的自身”的時候,認為“這個很可以同馬克思的歷史觀,互相發明。”另一方面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闡述社會歷史演變的過程為呂思勉解決了許多思想上的困惑:(1)受社會學家之說的啟發,認識到知識之進步對于社會之改善大有裨益。至大同世界之途最困惑的問題不是由于知識的進步而是由社會組織之變化引起的;(2)認識到社會改革之關鍵不是有個賢君名相,而在于階級斗爭。只有通過階級斗爭,改革才能徹底,世界才真能走向大同;(3)認識到消滅階級矛盾解決民族危機在于動員全體人民而非某一統治階級或被統治階級,這和馬列主義倡言的社會主義有不謀而合之處;(4)倡言愛國主義,熱愛民族,樹立民族主義、愛國主義與馬列主義不相違背;(5)歷史上言改革過于片面,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今則范圍較廣,認識到社會主義是人類前進的方向。童書業先生曾在《古史辯》第七冊的自序中說:“呂先生在經學方面是位今學大師,在史學方面又是劉知幾的后勁,在思想方面更是一位傾向社會主義的前進者。”[2]2171943年呂思勉在詩作《再示榮女》中說:“圣哉馬克思,觀變識始終。臧往以知來,遠矚若數計。鳥飛足準繩,周道府如砥。愚夫執偏端,諍詰若夢寐。庶幾渴吾才,靖獻思利濟。太平為世開,絕業為圣繼。”[4]691以此表達了對馬克思的崇敬和仰慕。1945年他在出版的《歷史研究法》中,對馬克思以經濟為社會基礎的觀點表達了贊同和賞識,他說“馬克思主義以經濟為社會主義的基礎之說,不可以不知道。……以物質為基礎,以經濟現象為社會最重要的條件,而把這種現象看作依附于其上的上層建筑,對于史事的了解,實在是有很大幫助的。但能平心觀察,其理自明。”[9]125隨著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和對馬克思唯物史觀的贊同,呂思勉服膺馬克思主義是水到渠成的。此為呂思勉思想轉向篤信馬克思。解放戰爭后,呂思勉在自述中說:“我對今日之政治,根本上可謂百分之百贊成,何也?走社會主義之路,以達世界大同,為予之素志,而循馬列毛澤東思想而行,亦予所認為正確之路線也。”[3]444可見呂思勉在中年以后對馬列主義的擁護和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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