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讓斑馬線之爭

何素靜

斑馬線前，貝先生已經踩了剎車放慢車速，行人卻站住了，貝先生駕車通過后，被交警罰了100元并記三分，貝先生到底冤不冤？2015年5月19日上午，海寧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坐在了海寧法院的被告席上，原告貝先生因不服交警大隊對其作出行政處罰而將交警大隊告上法院。據悉，這是全國首例因“斑馬線之罰”而提起的行政訴訟，案件受到了公眾的熱切關注，也引發了人們對于禮讓斑馬線的思考。

事件起因：不服處罰訴至法院

35歲的貝先生是浙江海鹽人，法律專業畢業自己做生意。2015年1月31日，貝先生來嘉興海寧辦事，途經海寧市區西山路時卻被當地交警攔下。交警告知貝先生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簡稱《道交法》）第四十七條第一款的規定，要處以罰款100元并記三分的處罰。

貝先生對這個結果當即表示了異議，并現場要求查看監控錄像。他認為，事發路段車流量、人流量均較多，他無法確定監控中的所謂違紀車輛是他駕駛的，而且即使車輛是他駕駛的，予以行政處罰也是不合法不合理的。貝先生說，法條規定機動車讓行人先行沒錯，但不能對法條做機械理解，機動車讓行的前提是行人正在通過人行橫道，如果行人已經停下主動讓車輛先行，車輛可以先行通過。“如果認為人行道上只要有人，機動車就必須停下讓行人先行，那行人只要走人行橫道，豈不是根本不用顧及左右是否有車？而錄像顯示路段是一條交通繁忙的主干道，按交警理解，只要行人出現在人行橫道上就必須停車讓行的話，機動車基本就無法通行了……”

貝先生沒有在行政處罰決定書上簽字確認，他在2015年2月13日向海寧市人民政府申請行政復議，復議機關維持了原處罰決定書。2015年4月14日，貝先生向海寧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請求法院判令撤銷該處罰決定，交警大隊公開賠禮道歉。4月21日，法院受理此案。5月19日，該院對此案進行公開審理，并邀請了當地駕校學員及海寧志愿者旁聽案件庭審。

庭審爭議：處罰決定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嗎？

庭審當天，貝先生親自到庭參加訴訟，他并沒有請律師。海寧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的副大隊長顧建飛、民警陸陽作為被告代理人出庭應訴。貝先生直言，被處罰當天，他確實經過事發路段，但是通過監控等視頻并不能看清車牌，雖然車子的顏色和型號和他的車子一樣，但是并不能就此確定這輛車是他駕駛的。

為了明確這一點，法庭反復播放了交警大隊提供的現場監控以及執法錄像等四個視頻。

在監控視頻中，可以看到一輛銀色的轎車由東向西行駛至斑馬線，而行人由南向北橫穿斑馬線，銀色車輛通過時，行人站停，車輛通過后，行人繼續往前走，但該監控視頻并不能看清該車輛的車牌號碼。對于這點，陸陽向法庭說明：由于當時是現場執法，交警在前方100米左右設置了執法區域，在人行橫道上也有多名執法人員，在違法地點也有攝像記錄。在發現原告交通違法后，即通知前方攔截點的人員進行攔截，違法車輛一直在交警部門的視線中，因此可以確定違法車輛是由原告駕駛。

陸陽還請法庭再次播放了執法錄像的第1分31秒，貝先生在視頻中親口說了：“他停下來了，我開了”，他們認為，這已充分證明貝先生承認了自己的違法事實。

庭審爭議：行人停下，司機必須禮讓嗎？

貝先生表示，即使能夠確定所謂違法車輛是由他駕駛，交警大隊予以處罰也是不合法不合理的。“從監控中可以看到，當時通過人行橫道路口時，汽車采取了剎車緩沖的行為，做到了人行道前減速慢行、避讓行人。道路上的情況瞬息萬變，是行人停在那里，主動避讓我，所以我減速慢行通過人行道。”

貝先生認為《道交法》第四十七條規定“遇行人正在通過人行橫道，應當停車讓行”。法條的關鍵詞應放在“正在通過”和“應當”上，“正在”應當是連續性動作，而行人已經停下步子，車輛當然可以通過。而法條中的“應當”也并不是交警理解的“必須”的意思，因此本案不在處罰范圍之內。

“行人停在那里，持續了兩三秒，不是瞬間停步的，沒有動作在行走，行人放棄了他優先通過的權利，所以我才慢速通過的，我剎車制動前，他已經停在那了，不是我逼停的。道路交通行人和車輛行進本來就是一個互動的過程，行人在行走的時候，車輛應該避讓，但如果行人已經停下主動讓車輛先行，車輛也是可以先行通過的。”

在執法錄像中，執法民警明確指出，即使行人主動避讓，貝先生也必須停車讓行。貝先生認為交警大隊的執法是對法條的機械理解，不利于交通的順利通行。交警大隊當庭指出貝先生對法條的理解有偏差。“法律條文中有可以和應當兩種規范，應當就是必須做，不光是這個法條，其他法條我們也是這么理解的。”法條規定是“停車讓行”，而非減速讓行，光減速的話，作為行人是很難判斷的。當行人在斑馬線上時，機動車必須停下來讓行人優先通過，以保護好行人的生命權和健康權。對此，陸陽還出示了一個公安部的數據，即2013年至2014年，全國因未禮讓斑馬線行人導致交通事故共4907起，一共造成1145人死亡，死亡率達到23%。

針對貝先生提到的有效通行考慮的問題，交警大隊表示，在機動車道上，設置人行道，本身就是為了交通的有序進行，行人只能在規定的地段過馬路，本身也是要受到不亂穿馬路的約束，而為保障行人人身安全也是車輛的一種義務，所以車輛必須在遇人行橫道有人通行時禮讓行人，除非行人明確授意車輛先行。

庭上，交警大隊還當庭向貝先生表示感謝，感謝其通過合法途徑維權，這是社會成員法治意識整體提高的表現。貝先生在庭審結束后表示：“遇到這種情況，1000個人當中大概也就我站起來了。如果法官駁回我的訴請，我應該還會上訴。”

海寧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副大隊長顧建飛說，2014年至今，海寧對不禮讓行人進行處罰的至少有上百例，不理解的司機很多，不過經過執法人員的解釋，大部分司機都自愿接受處罰。這是他們第一次因司機不服未禮讓斑馬線處罰決定而被行政訴訟。庭審持續了兩個小時，法庭沒有當庭宣判。

法院宣判：即使行人中間有停頓也應認為正在通行

據悉，2014年，公安部發出通知，部署全國公安交管部門在12月2日開展“全國交通安全日”統一行動，不禮讓斑馬線，與超速、超載、酒駕、毒駕、闖紅燈、占用應急車道并列成為嚴查的七類突出違法行為。

如今，“禮讓斑馬線”成為各城市的一道美麗風景。尤其是浙江省，這幾年全省上下也都在大力倡導“斑馬線前禮讓行人”的文明行車行為，不少私家車司機因“不禮讓行為”而被交警部門處罰。因此，本案一經曝光，即在網上引起網友熱議。部分網民支持交警的做法，認為生命健康權是基本人權的底線，應優先保護行人的安全問題。也有部分車主非常理解貝先生的做法，現在大城市斑馬線上有這么多行人，如果看到行人過斑馬線就要停車的話，時間成本太高。還有網民表示，城市應該合理規劃斑馬線。“斑馬線太少，行人繞遠路肯定不合適，但太密，又會影響車子的通行效率，造成交通擁堵。這都需要城市管理者的智慧。”

6月11日下午，海寧法院經審理后作出一審判決，支持了交警大隊的說法，駁回了貝先生的訴訟請求。法院經審理后認為，結合法院認定的證據與當事人的陳述，認定視頻資料中涉嫌違法車輛就是原告駕駛的汽車，理由如下：一、涉嫌違法車輛與原告貝先生駕駛的汽車在車輛外形、顏色等外觀特征方面均高度一致；二、從執法記錄視頻看，多名執法交警在現場執法，在將原告駕駛的汽車截停后，原告沒有對未停車讓行的事實提出異議，僅對法律適用提出了異議。原告陳述的無法確定經過該路段時是否有視頻資料中顯示的行人，也不能確認視頻資料中涉嫌違法車輛系原告駕駛的汽車的主張，不能成立，法院不予采信。

法院認為，當貝先生駕車靠近人行橫道時，應當停車讓行。法條規定中，應當即必須，當行人以通過為目的行走在人行橫道上時就應當認定為正在通過，即使中途有停頓，也應當認定為正在通過。本案行人先于貝先生的車進入人行橫道，且正在通過人行橫道，如果貝先生的車此時不停車直接通過人行橫道，將會給行人的人身安全造成現實的威脅。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