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關聯、情境特征與企業績效
——基于2009—2012年中國滬深上市民營企業的經驗分析

姜鵬飛，陳　巖，翟瑞瑞

(1.北京郵電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876；2.北京聯合大學 商務學院，北京 100025)

政治關聯、情境特征與企業績效
——基于2009—2012年中國滬深上市民營企業的經驗分析

姜鵬飛1，2，陳巖1，翟瑞瑞1

(1.北京郵電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876；2.北京聯合大學 商務學院，北京 100025)

政治關聯具有情境依賴性。轉型經濟、新興經濟背景下，民營企業發展所依托的外部情境呈現出區域分割性、行業發展不平衡性等特點。民營企業政治關聯的動因主要包括基于資源理論的資源獲取觀和基于制度理論的制度替代觀，本文置身中國情境，整合制度理論、資源依賴理論，以2009—2012年間中國滬深兩市民營企業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實證考察了政治關聯強度與企業績效的關系以及行業特征和制度環境等中國情境因素的調節效應。研究發現，政治關聯的強度對企業績效具有正向影響，但作用程度受外在情境因素的影響；行業特征能增強政治關聯強度對企業績效的作用程度而制度環境則削弱政治關聯強度的作用程度，同時，制度環境還能削弱行業特征的正向調節效應。

政治關聯；企業績效；情境；制度理論；資源依賴理論

一、引　言

政治關聯(Political Connection)是企業家與政府官員之間建立的正式或非正式的緊密聯系[1]。作為一種特殊的政企關系，政治關聯既可表現為企業高管與政府官員的私人關系，也可表現為企業家的從政行為[2]。無論是商人參政(企業家兼任各級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官員下海(聘請政府官員到企業任職或官員自主創業)[3]、“紅頂商人”(政府任命干部到企業任職)，都是我國企業建立政治關聯的重要渠道。

政治關聯內生于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由于企業發展所嵌入的政治體制、經濟制度、市場環境以及公司治理環境存在顯著差異，政治關聯在不同的國家、區域、行業的企業中中呈現出異質性特征，表現為極強的情境依賴性。所以，在將國外相關理論和經驗應用于中國實踐時，必須考慮理論的適用性影響，即政治關聯的情境化特征。

轉型經濟、新興經濟是研究中國企業政治關聯的關鍵情境。政治關聯是社會治理轉型的制度背景在公司層面的具體體現，是民營企業追求橫向社會資本、尋求政治庇護和政治參與的手段[4]。由于我國當前經濟制度、法律制度尚不健全[5]，正式制度具有流動性、不連貫性、模糊性、不完善性等特點[6]，導致不同所有制的企業發展所依托的外部情境呈現出區域分割性、行業發展不平衡性等特點。在中國情境下，民營企業與政府建立“關系”即政治關聯，有利于其克服“市場空白”、“制度空白”，使社會網絡替代市場配置資源[7]的機會型經濟增長模式成為可能，使相當一部分民營企業在自身并不具備市場競爭優勢的前提下，獲取了融資便利、稅收優惠、政府補助以及行業準入等企業發展所需“稀缺”資源[8]，從而具備市場競爭力；但另一方面，由于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企業所處區域的資源稟賦、地理位置、區域政策及市場化程度存在較大差異[9]，在區域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區域，地方政府的“掠奪之手”對企業的侵害較大[2]，甚至因政治關聯而導致尋租等行為。

因此，置身中國情境，研究民營企業的政治關聯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本文以2009—2012年507家民營企業為樣本，從區域制度、行業特征兩個情境因素出發，整合制度理論、資源依賴理論，實證研究政治關聯的強度特征對企業績效的作用機制，克服了已有文獻“情境無涉”、“情境鈍感”的不足。文章不僅考慮了區域制度、行業特征兩個情境因素，更關注二者的交互作用及情境效應，有利于從宏觀、中觀、微觀層面理解政治關聯的利弊，從而以政企關系為抓手，為政府資源配置、制定行業進入政策、政府簡政放權等方面提供參考，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和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釋放微觀基礎活力，適應經濟新常態。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政治關聯及情境因素

政治關聯研究的本質是對政治關聯程度強弱的刻畫和探討，轉型時期中國企業政治關聯具有形式上的復雜性以及關聯的強弱性等特點[4]。本文基于政治關聯的強度特征，研究不同強度的政治關聯對企業績效的作用機制。

民營企業政治關聯的動因主要包括基于資源理論的資源獲取觀和基于制度理論的制度替代觀。

基于資源理論視角的研究認為，任何一個組織都必須從外部環境中獲取資源。資源的稀缺和重要程度決定了企業對資源的依賴程度。由于政府掌握制定政策的權利，民營企業基于獲取稀缺戰略性資源的目的，非常希望能與政府(官員)建立并保持良好關系，從而獲得行業準入、產權保護、稅收減免、融資便利等優惠政策。

基于制度理論視角的研究認為，組織的生存不僅取決于市場環境，而且取決于由規制、規范和文化認知構成的制度環境。轉型經濟背景下，企業面臨規制壓力(包括政府管制、準入制度、稅收政策)、規范壓力(區域文化差異、行業規范、網絡關系及政治關聯)以及認知壓力(外部評價、企業價值觀、關鍵人物訴求)等等。以上三個維度構成了企業合法性的范疇。民營企業通過與政府建立“關系”即政治關聯，可以克服了以上制度壓力，來獲得產權保護。

政治關聯是企業或企業家與政府建立“關系”的一種方式。民營企業的政治關聯“嵌入”于其生存的情境。這種情境(context)是政治關聯動因、約束條件、行為模式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總和，不僅包括所在國家、地區的各種物質或者技術條件[10]，還包含其所處環境中制度和文化特點的集合，涉及文化、社會、法律、制度和習俗等因素的復雜影響[11]。

在漸進、放權和實驗式的經濟轉型中，中國各級政府一直通過差異化的制度和政策分別或輪流地推動著不同所有制、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甚至不同實力的企業的改革，并給予了不同的優惠保護政策[12]，從而造成了區域市場分割及行業發展的不平衡。這種不平衡也成為驅動政治關聯的重要因素，使民營企業通過合法模式和政企利益一體化模式為企業獲取利潤。

(二)政治關聯與企業績效

政治關聯是民營企業通過合法性機制提升企業績效的重要渠道，企業政治關聯代表了企業影響政府的能力。在政府掌握關鍵資源、能夠參與資源分配的前提下，政治關聯強度越大，企業能夠獲取資源的渠道越多，獲取的資源越有價值。政治關聯幫助民營企業克服了規制性壓力，降低了行業準入門檻，從而獲取了發展所需的政策性資源，如融資便利[13-14]、稅收優惠[15-16]、政府補貼[17]等政策性資源；政治關聯是官商經濟的延續，在我國有著深刻的歷史根基[18]。基于“中國差序格局”的關系文化，政治關聯作為重要的聲譽機制[19]、信任機制，成為企業競爭力的重要來源，幫助企業克服了規范性壓力、認知壓力，增強了企業影響政府和市場的能力。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政治關聯強度越大，企業績效越好。

(三)政治關聯、情境特征與企業績效

民營企業所處的行業、區域是其發展的重要約束條件。中國漸進式改革導致區域、行業政策存在非均一化、不連續性、不穩定性等特點，因此，民營企業政治關聯是其獲得行業合法性、在區域內獲得產權保護的重要手段。

1.政治關聯、行業特征與企業績效

行業合法性是民營企業合法性的另一個重要的來源，合法性越高，企業可獲得的資源越多，企業的成長越快[20]。當前政府掌握行業關鍵資源、參與行業政策制定的特點，導致行業利潤的顯著差異性。良好的政府關系，可以幫助民營企業，進入高壁壘行業，并在高利潤行業中獲取各種便利政策。盈利能力強的行業大多數屬于政府扶持或者具有行政壟斷特征的行業[21]。強政治關聯通常能夠幫助企業突破行業壁壘而進入資源壟斷型或高利潤行業。低盈利行業中的公司企圖建立政治關聯進入該行業，但高盈利行業中的公司會繼續選擇留在該行業，并通過更強大的政治關聯來擴大公司規模、增加行業占有率，從而提高行業進入門檻。在高吸引力行業生存的企業，有可能、也有條件將資源更多地用于政治行為來尋求更強的管制性壁壘的保護[22]。因此，企業所在行業利潤率越高，企業政治關聯強度越大，企業績效也就越好。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行業利潤率能夠增強企業政治關聯對企業績效的作用。

2.政治關聯、制度背景、行業特征與企業績效

政治關聯這種非正式制度是在正式制度不完善的條件下產生的，制度環境越不完善，企業建立政治關聯的動機就越強烈[6]。我國各地區的市場化程度存在較大差異[23]。相對于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在開放程度低、金融發展滯后、法制不健全的區域，由于地方政策的模糊性、不完善性，政府官員對市場的影響更大，其“掠奪之手”對企業的侵害更多[2]。為了獲得地方政府的保護，民營企業往往更熱衷于與地方政府官員建立關系，甚至通過尋租來獲得合法性保護。

不同資源條件的民營企業對區域制度壓力反應迥異。在區域環境較差的地區，身處高利潤的行業的企業高管，往往具有政府工作經歷，或者由于在行業中具有比較好的業績表現，才有能力成為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從而與政府建立政治關聯，因此，在制度環境較差的地區，政府官員、企業高管雙方均有意愿建立政治關聯。行業利潤率越高，企業政治關聯強度越大。由于行業利潤率高的企業往往是區域的納稅大戶，政府官員更愿意通過政治關聯給予其保護政策，來確保自身的政治業績；企業也有意愿建立更強大的政府關系，來通過信號傳遞機制和政府的隱性擔保機制發揮債務融資作用，從而提升企業的績效。但在區域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很多高利潤行業的民營企業家，為了避免政府干預企業經營，防止承擔的政治目標，企業家更愿意采用正式的、市場化的手段獲取經濟利益。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3：區域制度的完善程度，削弱了政治關聯對企業績效的作用。

假設4：區域制度的完善程度，對行業特征具有負向二次調節作用。

圖1　研究框架及假設圖

(一)變量定義

因變量——績效指標。在目前實證研究中，學者采用的企業績效變量指標主要包括總資產報酬率(ROA)、凈值產報酬率(ROE)和托賓Q(Tobin’s Q)變量。其中ROA、ROE代表財務績效，Tobin’s Q代表市場績效。由于總資產報酬率(ROA)、凈值產報酬率(ROE)等績效指標受會計方法選擇及人為操控的影響，不能全面反映上市公司的真實情況，而托賓Q(Tobin’s Q)指標考慮到了上市公司的市場價值因素，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人為操縱問題，能相對全面地反映上市公司的實際績效。所以，本文采用托賓Q(Tobin’s Q)作為企業績效(pref)的衡量指標。

自變量——政治關聯強度(prd)，以政治身份層級性表示，按照行政級別依次賦值。政治身份主要包括企業家擔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經歷及曾經擔任的政府職務來表示。

調節變量—行業特征(mi)，以行業平均利潤率表示。本文選取銷售凈利率作為利潤率的原因是，ROE、ROA 等指標被操縱的可能性很大，由于銷售凈利率 ROS(凈利潤與銷售收入之比)這個指標不容易被粉飾，能更客觀地表示利潤率(Fan等，2007)。因此，用所處行業的平均ROS(剔除5%異端值)來表示行業利潤率。制度環境(mi)以區域市場化程度表示，企業所處區域的市場化程度是企業生存的重要制度環境。區域市場化程度越低，其法律、行業、市場化相關政策都越不完善，因此企業政治關聯越廣泛。本文以區域市場化程度樊綱、王小魯(2011)的指標對其進行衡量。

控制變量。企業規模(size)以企業的總資產的對數值來測量；資本結構(da)以資產負債率來表示；企業年齡(age)以上市公司成立年數的自然對數值表示。

表1　變量表

(二)模型設定

本文通過多元回歸的方法分析行業特征、制度環境、政治關聯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并控制了其他可能對公司績效產生影響的變量，構建的多元線性回歸模型如公式1所示。

perf=α·prd+β·Σcontrol+γ·MO+λ·prd·MO+ε

(1)

其中，perf代表企業績效，prd代表政治關聯強度，control代表控制變量，MO代表調節變量(包含行業特征ic和制度環境mi)，ε代表殘差項。

為了避免變量之間存在多重共線性，本文采用了相關系數矩陣(Correlation Matrix)的方法檢驗，如表2所示；并且從相關系數矩陣可以看出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自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3)。

表2　相關系數矩陣

關于計量方法的選擇，本文通過建立隨機效應回歸，進行Hausman模型檢驗后，結果得出所有被檢驗變量的P值都大于0.05(P=0.865)，即接受原假設，模型可定為隨機模型。

(三)數據選擇

民營企業數據主要是從CSMAR中獲得，結合金融界(http：//www.jrj.com.cn/)、搜狐證券(http：//stock.sohu.com/)中獲得的公司年報的有關數據。本文選取了最終控制人是自然人或者家族的企業，剔除了金融以及金融相關行業以及數據缺失的企業，最終獲得了507家民營企業在2009-2012之間的共計2 028個有效觀測值。

四、結果與討論

由于EGLS的估計過程修正了變量的自相關性和橫截面數據的異方差，增強模型的準確性(Rothaermel等2006)，所以，本文利用stata12.0中的EGLS方法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模型1是包含自變量的模型，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調節變量，模型3和模型4在模型2的基礎上分別引入調節變量與自變量的交叉項，模型5是在模型3的基礎上引入制度環境對行業特征與關聯深度的三者交叉項，考察制度環境對行業特征的再調節效應。

由模型1可知，企業政治關聯的強度特征對企業績效具有正向影響，假設1得到支持。由模型3知，行業特征與政治關聯強度的交互作用(prd*ic)對企業績效的影響顯著為正，支持假設2。由模型4知，制度環境與政治關聯強度的交叉項(prd*mi)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良好的制度環境會削弱政治關聯強度與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程度，假設3得到驗證。由模型5知，制度環境、行業特征與政治關聯的三者交叉項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在制度環境完善的區域，政治關聯能夠削弱企業在高利潤行業的獲利程度；而在制度環境不完善的區域，政治關聯能夠幫助企業通過政治關聯在高利潤行業獲取更多利潤，支持假設4.

表3　回歸結果

注：*表示P<0.1，**表示P< 0.05，***表示P< 0.01。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2009—2012年間中國滬深兩市民營企業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實證考察了企業政治關聯強度與企業績效的關系以及行業特征和制度環境等中國情境因素的調節效應。研究發現，政治關聯的強度對企業績效具有正向影響，但作用程度受外在情境因素的影響；行業特征能增強關聯強度對企業績效的作用程度而制度環境則削弱關聯強度的作用程度，同時，制度環境還能削弱行業特征的正向調節效應。

轉型背景下，區域制度、行業制度的不穩定性、不完善性是政治關聯的重要誘因。本文的研究結論表明，民營企業的政治關聯受到了行業、區域制度環境等情境因素的約束。Mike Peng(2006)認為，源于正式制度的不穩定、不確定性風險，導致企業難以通過常規的方式成長，這種情境為政治關聯的構建提供了空間。在制度環境不完善的條件下，依托政治關聯紐帶能夠促進經濟增長，但非市場化的制度安排往往是低效率的，極易造成資源分配的不公平、不均衡[9]。在制度環境較為完善的條件下，政治關聯對行業發展、企業績效的影響是負向的。總之，經濟發展需要有效的市場和有為的政府[24]，政府需要規范建立統一、連續的產業發展政策，簡政放權、同時避免地方政府的“錯位”和“越位”，從而促進微觀基礎釋放發展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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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itical Connection，Situational Characteristics，and Enterprise Performance——Based on an Experience Analysis on Chinese Shanghai and Shenzhen Listed Private Enterprises in 2009—2012

JIANG Peng-fei1,2，CHEN Yan1，ZHAI Rui-rui1

(1.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Beij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Beijing 100876，China；2.College of Business，Beijing Unity University，Beijing 100025，China)

Political connection possesses situation dependence. The development of private enterprise relies on the external situation which characterizes district partition and unbalanced development of trade under the circumstances of transition and emergent economy. The causes of political connection of private enterprise mainly include the concept of resource acquisition based on the resource theory and the institution replacement view based on the institution theory. This dissert integrated the system theory and resource dependence in the background of China situation. It also investigated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political connection and enterprise performance as well as regulating effect of Chinese situation factors which include the industry characteristics and system environment depending on the panel data of private enterprise in Shanghai and Shenzhen during the period from 2009 to 2012. Th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intension of political connection has the positive influence to enterprise performance. However，the function of that is influenced by external factors. Besides，industry features improve the degree of function of the intensity of political connection to enterprise performance. While system circumstances decrease the degree of function of the intensity of political connection. At the same time，system circumstances weaken the positive regulating effect of industry features.

Political Connection；Enterprise Performance；Situation；Systematical Theory；Resource-relied Theory

2015-02-14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71273035)；北京高等學校青年英才項目(YETP1744)。

姜鵬飛(1979-)，女，山東臨沂人，北京郵電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北京聯合大學商務學院講師；陳巖(1970-)，男，山東曲阜人，北京郵電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翟瑞瑞(1987-)，女，山東菏澤人，北京郵電大學博士研究生。

F272.5

A

1001-6201(2015)04-0055-06

[責任編輯：秦衛波]

[DOI]10.16164/j.cnki.22-1062/c.2015.04.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