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深處是電極

王小刀

“現在改成按鈕的了，以前是搖把的，挺沉，女的掄不動?！痹诟叽蟮呐潆娤涿媲埃砀卟坏?.6米、體重不到100斤的孫巖顯得格外嬌小。

這里是沈陽聯通配套設備中心。負責通訊設施的不間斷供電，孫巖是中心的副經理。

她說的沒錯，通訊強電的活兒涉及10KV電壓的配電、發電設備以及高頻開關電源的維護等，常常要爬上爬下，與高壓電、油漬、機械打交道，是系統內有名的“臟累險”，從業者大多是男性。就是現在條件改善了，中心160個員中也只有10名女性。

女性在職場上本就不易，在這個男性為主的領域更是難上加難，可外表柔弱的孫巖偏偏在這個崗位上闖出了名堂，不僅獲得了遼寧省五一勞動獎章，還獲得了遼寧省最美人的提名?？可?？“有點要強。”孫巖說。

一次，孫巖去參加職技能比賽，一個男選手驚訝地問：“你來干什么？”也難怪，全市90名選手參賽，88名是男性，突然出現一個柔弱的女性，還真不太適應。孫巖懶得答這話，隨便笑笑當是回應，在這個圈子里，這樣的“性別歧視”她見多了，上班第一天就遇到過。

孫巖是70后，1995年考入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機械電子一體化專業，畢業后被分配到配套設備中心的前身——沈陽市電信局電源中心做電力員。上班第一天，她扎著馬尾辮興沖沖地去報到，誰知主任一見她就皺眉頭，“怎么來了個女的？能干啥啊！”一句話澆滅了孫巖的興奮勁兒，她嘴上不說，暗暗下決心，“瞧不起女的？偏要干出點樣子讓你們看看！”

她開始努力學技術，“其實就是勤快點，倒班不休，下班不走。那時設備常常出問題，老師傅去處理，我就跟著，沒事就看書。”不久，單位組織培訓、考試，剛作半年的孫巖考了個第一名。這下同事們對她刮目相看了，連主任也夸贊她：“這小丫頭，真不簡單。”

可對孫巖來說，這遠不夠。除了單位的資料，她還去書店淘回十幾本業務書研讀，幾年下來，孫巖能夠熟知各種設備的性能、特點和操作方法。

真正成為圈內公認的技術高手，還是在2010年沈陽市“百千萬職技術技能大賽”上，孫巖代表沈陽聯通參加電源調試比賽。正值盛夏，孫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其余時間幾乎都用在備戰上。油機車里像個蒸籠，孫巖進去調試移動油機，測試幾千個數據，一呆就是一天，一干就是半個多月。每天走出機油車時，她都是渾身上下被汗水濕透。

苦心人，天不負。決賽時，每個選手有10分鐘的時間排除油機故障。孫巖只用了7分鐘，就排除了兩處障礙，最終以理論考試和實際操作綜合第一的成績一舉奪魁，并獲得沈陽市五一勞動獎章。領獎時，眾多男選手仰望一個瘦弱的身影，誰還能說女子不如男？

比男人更難

在男人堆里呆久了，孫巖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女漢子的范兒。

有一回，機房大空調有漏點，幾個員剛要去檢查，孫巖已經攀梯子上去了，三四米高的舉架，她利利落落地到了頂?！澳憧纯?，管道這么弄能不漏嗎？”孫巖自顧自地看機器，幾個人在下面驚詫地張大了嘴。后來，關系好的女同事悄悄拉住她，“下回你別噌就上去了，不好?！蓖碌囊馑际?，不能一點沒有女人樣。其實這對孫巖不算啥，用她的話說，“有的空調外置機在房頂，趕上出問題，不天天得上房嗎？”

可再要強，終究是女人，有時要克服比男人更多的困難。

2004年，公司面臨上市，需要在一個星期內完成資產核查，孫巖任務不輕，身體狀況卻不好，她已懷孕8個月。“時間緊，任務重，人手少，白天干不完，不加班怎么辦？”核產一干就半宿，通常凌晨2點才結束，孫巖挺著大肚子和同事們一起熬夜。愛人急了，“都要生了，怎么能這樣？”可他拗不過孫巖，只好每天幫她拎著電腦，提心吊膽地陪孫巖加班。

兄弟單位一個來參與核查的老大姐看不過去了，當著單位領導的面控訴他們“虐待孕婦。她都這樣了，怎么還讓她干？”孫巖自己卻覺得沒啥。年紀大些之后，她才反應過來，“那時候真有點虎，孕晚期這么干多容易出事啊?！?/p>

好在一切順利，孫巖當了媽媽，愛人希望她把更多精力放到女兒身上，“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么要強干嘛？作上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唄。”孫巖總是兇巴巴地回一句，“不用你管！”可對孩子，她還是有虧欠。

女兒成績還不錯，但每次家長會孫巖都不招老師待見?！跋雴枂柡⒆釉趯W校的情況，老師說，你家大人不管，孩子放羊，能學成這樣很不容易了，還問啥？”

最讓孫巖難忘的是三線分離的時候。

2009年，公司啟動直流、交流、信號線三線分離程，已經是主任程師的孫巖擔任程組長。每個程涉及的電路有成百上千條，直接影響沈陽市各大機關、企事業單位以及千家萬戶的電話通信，一旦出現紕漏，后果不堪設想。所以，每一次程割接都必須成功。

為了不影響大面積的用戶通話，割接作一般都在夜里零點前后進行。 每周兩到三次，孫巖要午夜12點到單位加班，帶領施隊一直干到清晨五六點左右，回家睡一覺，醒了再回來上班。

可一天晚上，她的腳步卻遲遲邁不出家門。女兒發高燒了，孫巖卻必須去現場。“程是有計劃的，定了哪個點就得做，牽扯很多人，不能拖、不能換，一旦出事就是大事。”望著女兒通紅的小臉兒，孫巖噼里啪啦地掉眼淚，可不去不行，一咬牙，她出門上了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她愣了半天，不知該怎么答。

一年多后，程組完成了78個通信機房的三線分離程，成功割接了2.5萬條電路，沒出現一處故障。孫巖和大家創造了一個奇跡。

藝高人膽大

女漢子，自然不膽小。孫巖笑稱，自己的“膽兒是做程走夜路練出來的?！辈贿^她這膽兒不是傻大膽的膽，而是藝高人膽大的膽。

2012年12月13日，中心老樓機房兩套UPS系統有一套出了故障，需把負載倒到另一套系統上。這種情況一般需要找廠家處理，可這套設備的廠家已經黃了，好不容易聯系上原廠家的技術員，人家說，來回機票得給報銷，要一萬多元。孫巖咋琢磨都覺得不劃算，她向同行咨詢了一下技術問題，心里有譜了，“我覺得我應該能應付。”

晚上10點，施隊早已到位，卻遲遲不動。原來是在等廠家來人。孫巖說：“甭等了，我來了。”施隊隊長猶猶豫豫地問：“能行嗎？”孫巖就一句話，“出了問題，我負責?！鼻袚Q、并機……在她的指揮下，兩個小時順利完。施隊長服了，沖著孫巖豎起大拇指，以后孫巖再指揮這個隊，八九個老爺們兒誰也不含糊，指哪打哪。

孫巖這么做要擔很大風險。一旦出問題，沒人會記得她幫公司降低了成本，她很可能會因為沒有按程序找廠家處理而首當其沖?？伤X得心里有底，底從哪來？從積累中來。參加作十幾年，她光讀書筆記和作心得就攢了十本，足足5萬字，滿滿地記錄著學習成果、設備的運行狀況和處理經驗，以及實際操作心得。

公司信息樓打算進一臺UPS設備，機器試運行時，孫巖發現機器的負載能力沒有達到標稱的數值?？湛谡f白話，廠家是不會承認的，只有測試出設備的真實負載能力，才有質疑的資本。

怎么測？UPS設備屬于新型不間斷電源設備，沒有任何測試方法和測試數據可以參考。孫巖只能靠自己琢磨，查閱了幾萬字的技術資料后，她研究出一個測試的思路，“模擬運行環境，拉個假負載，從小到大往上加電阻，加到一定值，倒換，停電，蓄電池供電……最終測試出設備的極限運行條件?！?/p>

又是一件擔風險的事。“主要是臨界值很難把握，太大機器會壞，太小測不出來，只能一點點試?！睂O巖說。不過她又成功了。這回廠家認了，以后供貨再不敢弄虛作假。孫巖把測試的步驟總結成一套詳細的方案，成了公司采購的程序之一，進新設備，先過測試關。

嬌小的女漢子又大大地出了一回風頭。問她有什么秘訣，孫巖強調的還是志氣和努力，她說：“走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