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向著愛情奔跑
火車和汽笛聲充斥著我的生活,鋼軌和機車的奔跑占滿了我工作的所有空間,與鐵路結了這一生一世的情緣,如果唯美地看去,作為鐵路大家庭的一員,我仿佛是生活在童話故事里的人,五彩的日子里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浪漫與驚喜。
火車一旦跑起來,就像拉開了一場精彩戲劇的大幕,那么多的人蜂擁而來,紛紛向你展示他們跌宕起伏的人生,那么多的人間悲喜就在這個逼仄濃縮的站臺上演出了。
在遠遠的凝視里,你可以感動得一塌糊涂,而近距離看去,你只看到旅客眼中的茫然,和粗重的喘息聲,你的汗水流淌在每個出發的路口,卻與他人的生活隔著山與水的距離。
確確實實,我那么地崇拜、喜歡火車和鋼軌,打小時候起,我就依戀著它,因為它提供著連接外面世界的無限可能。只有走近鐵路線,所有的想象和激情,才可能找到現實的支點。幾十年來,愛就這樣慢慢地沉淀和積累,看著長長的綿延無盡的鐵路線,永遠沒有疲倦厭煩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我愿意沿著鐵路線,一直走下去,走到哪里停歇在哪里,待夠了以后,再接著出發,去往下一個陌生的車站和月臺。
以詩人的眼看去,鋼軌含了萬千的情感,奉獻與付出,等待與包容,相思與重逢,是情人的那聲呼喚,是母親的溫暖胸膛。火車那么歡快地跑來跑去,它每天都在追趕什么呢?如果可以讓鐵這個金屬講話的話,它肯定要說,我是在追趕愛情,追趕那火一樣的感情和水一樣的柔情。為什么不呢,鋼鐵從火里煅燒,在水中沐浴,在反復的錘煉里,它激蕩起一陣陣奔跑的颶風,渴望擁有世間所有美麗的感情。只要有愛情,有憧憬和守望,有心里熊熊燃燒的那團火焰,它就會一直追趕下去,絕塵而疾行。
火車扛著追趕伴侶的旗號,一路奔馳,按捺不住的激動,隨著風笛的一聲長鳴,呼喊而出,天地間都是它的專屬領地。愛情就是這人間的煙火啊,在炊煙裊裊里升騰,是山水間的靈氣滋養了愛情的至真至純,于是,為了守候每一個愛情的降臨,火車不舍晝夜地奔跑著,仿佛除了趕赴那個美麗的約定之外,它心無旁騖,別無所求。
火車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尋找與分離,相遇與錯過,出發與回歸。愛情的雨紛紛下,人生的火車依舊穿梭往返。原來,成長和美麗,都在匆忙的奔跑里。
浪漫到極致的詩人徐志摩筆底不由發出叩問:“就憑那精窄的兩道,算是軌,駝著這份重,夢一般的累贅!”在“火車擒住軌,在黑夜里奔過山,過水……”的這份意境里,世間的不堪和痛苦,全由著火車馱載而去。累嗎,苦嗎,不發一言的負重,為著哪般?
鐵軌,像極了人的兩足,只是如同哪吒似的,蹬上了兩個風火輪子,變身為人間的神通,世上的勇漢,一路風風火火,任憑日月旋轉、滄海桑田的變幻,記憶被牢牢地鎖定在兩條平直的鋼軌上,抹不去的動蕩和奔波背后,是沾染淚水的燃情歲月,是愛與戀的交織,悲與喜的轉合。
《周漁的火車》,一部非常意識流的影片。影片像詩一樣的朦朧,若詩一樣的,連時間順序都顛倒和錯亂。那首陳清寫給周漁的詩,冠給影片一個深刻主題,而火車則成為了最佳載體,承載著整個影片的命運和人物性格,凸顯著詩的外在形象,鮮明生動,豐富具體,與生活結合得如此緊密,以至于人們竟然忘了,我們是在追趕愛情,還是在追趕火車。
影片中的周漁因為一首詩愛上了詩人。她的愛情似乎只為詩而產生,她懷著巨大的熱情投入到這場愛情里。一周兩次的火車旅程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一個個呼嘯而過的火車的鏡頭,象征著什么,又在向觀眾傳達著什么,是追求,是夢想,是超越,還是躲避,總之,難以說得清楚。每次火車的出現,都是周漁去陳清所在的城市,似乎喻示周漁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愿望和沖動,而這種沖動的來源是一種非常癲狂的愛情。她已然脫去一個少女的稚嫩,她的愛情需索非常成熟淡定,她要的就是那份生活里脆弱易碎的美好,美好的人間仙境里,飄蕩著世間男子不變的鐘情。
她為詩和詩人而癡狂,任自己盡日在火車上縱情,頻繁地在兩地之間,積蓄愛的能量,仿佛追火車,已是她美麗愛情的歸宿和模式,因為火車聯系著她和她的兩個男人,聯系著她的愛,她的情,她的飛越的夢想。
奔跑和愛情聯系起來,詩歌和世俗對立起來,真情和薄意負心角逐,尊貴和卑微較量抉擇,意義在不斷地消解和萌生,而我們能做出的選擇有限,甚至少得可憐。我們渴望超越自身,像周漁那樣奔跑起來,不為著什么具體的目的,就為了心底的那份吶喊、那份熱望,和一份單純的真、一份執著的善,脫離生活的偽、現實的惡。
想要找尋什么,或是想要發現什么,火車是最好的渠道。女作家安妮寶貝,總是在旅行中寫作,獲得小說靈感和人物素材。寫作的過程,也是她不斷更新自己、突破自己的過程,情感濕潤如水,她用筆蘸著這現實的水滴,不斷挖掘出人性的深井,那是一眼由火車的奔跑、發酵而成的佳釀。離開火車,安妮寶貝便不再有那么好的才思噴涌,那么快而輕易地進入人物內心,發現人物心底的決絕和無奈。有時,只有分離,才能檢驗出一個人的真正質地。
永遠在路上的我們,宛如趕赴列車的旅人,在某一個站臺,我們分離,在下一個車站,我們聚合,我們時而涕泗滂沱,唏噓難舍;時而久別重逢,喜極而泣。
火車意象,在生活里扎下根來;變化不居的現實,都在火車的追趕里,圖騰出厚重的美來。走吧,該去的盡管去,該走的盡管走,這是宿命,也是天意,沒有人能躲得開、逃得了這一節節生活小火車的開行和追趕。
在站臺上,看見一個少女蹲在地上,掩面哭泣,列車的窗口內,是一個清秀男子木然的表情。離別分手的創痛,裂開一道道口子,往里傾倒著苦澀酸辛,像早先硬質火車票檢票時剪出的那個小豁口,一旦登乘列車,心底便有了難愈的痛、難舍的情。出發,是遺忘,也是記得。
“因為愛情,我們不會輕易悲傷,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因為愛情,簡單的生長,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有了火車的奮力追趕,愛情在人世間,生根開花,此生都是有情天。
愛情的火車,駛過來,帶著汽笛的歡悅長鳴,可愛的羞澀欲逃的人兒,收拾起惴惴不安的心情,勇敢地啟程赴約吧!
中年的風景
“中年”,一個曾令我憧憬又些許畏懼的詞語,作為女人,是那么渴望永遠年輕下去,所以對中年有著天然的抵觸與敵意,可當它應約而至時,我竟然有了微顫的感動,這歲月的饋贈,原本是含有深意的啊,中年熟極而流的自在而安,讓四十一歲的我,不由得執手加額相慶了。
在中年笑吟吟地向我走來時,我突然間有種塵埃落定般的釋然。以前那種心累的感覺漸漸淡去,不再與自己和別人較勁了,放自己一馬,仿佛是倚老賣老似的,覺得自己夠資格去享受剩余的人生了,沒必要苦著自己、逼著自己做一些勞而無功的事情。心底的苦澀和悲傷,都被逝去的歲月,釀成了醇酒,在中年的岸上,只看見風清月白,真是識盡愁滋味后的“天涼好個秋”了!
生活的緊箍咒,到中年的門檻上,也網開一面,松掉了幾個尺碼,苦寒已去,有了種跋涉過后的暗喜與欣慰。是啊,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那些青春時節踉踉蹌蹌的日子終于趟了過去,好也罷,壞也罷,只要生命還在,愛情、親情還在,一路上丟失的東西再多,也隨它去了。俗話說“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中年人由此才有了大格局。在一天天如飛的日子里,我漸漸體會到“人生,如光陰之羈旅,百代之過客”的飄忽和無常,于是我倍加珍愛著這飽滿日盈的中年歲月,活著,幸福地活著,感恩地活著。
步入中年,與女兒的“戰爭”停歇了,我不再對女兒橫挑鼻子豎挑眼地指責了,更不再越出她的能力和興趣去強求,也不再拿她與別的孩子比來比去,那種懊惱和心浮氣躁的情緒一掃而光了。我看到的是一位個頭超過自己的亭亭少女,有著聰穎的思想和玲瓏的心思,我越來越愿意去傾聽女兒的歌聲和有趣的談吐,我變成了女兒的粉絲,跟著她學時尚、追時髦,在長大的女兒面前,我由以前威嚴的老師一轉而為她聽話的“學生”。這是一種無比幸福的感覺,我沉浸其中,如同撿了一個金元寶。女兒儼然成了我的美容顧問、時裝顧問、發型顧問、健身顧問……她希望看到一個年輕美麗的媽媽,與我的初衷不謀而合,我們像兩個鐵瓷的閨蜜,在女兒有限的假期里形影不離。
我是那么喜歡聽到,來自女兒的一句句表揚:“媽媽,你這身衣服很漂亮,顯得你倍兒年輕!”“媽媽,這幾天你的腿顯瘦了哎!”“媽媽,你不老,你頭腦很靈活嘛!”在女兒的鼓勵和指點下,我一掃中年婦女的灰暗和老土,按照女兒的示范,學著活得年輕、活得有激情。我慶幸有這么一個可愛懂事心疼人的女兒,伴我左右,有了她的成長,我即便衰弱滯鈍又有何妨。
于是,在生命接力的傳遞里,中年的我更深地懂得了當年的父親,為何那么推崇我,將我視為他的驕傲。我明白了在與父親下象棋時,為什么每每當我獲勝時,父親會笑得那么開心,就像他得了大獎一樣,一邊笑一邊朗聲說:“哦,將死了啊,呵呵,我輸了輸了。”父親那么喜歡聽我天馬行空地發表意見,在他眼中,他的女兒是那么志向高遠、邏輯清明,而且從不欺瞞、作假。我愛女兒就像當初父親愛我,都是那種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期許,是人性天倫里一代代亙古不滅的生命火種和文化之魂。
中年就像是小溪匯聚后的一條河流,河面寬闊,波光瀲滟,風和日麗。它是人生漸入佳境的癡酣,我青春的叛逆,經過歲月的洗禮,華麗地轉身,由莽撞懵懂、不安分變為現今中年的安然順從,我妥帖地找到了自我生命的價值所在,并將它好好安放。在薄霜涴鬢時,對著明鏡里的白發,問自己所愁何來,只管盡自己的本分,聽天命的驅遣,狂妄與自欺都要不得。一部《西游記》就是人生的寫照,返璞歸真,修成正果,都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的考驗和波折,所以順風順水的人生是不存在的。人生幾番風雨,世間幾度秋涼!
中年的風景如同立秋節氣,出得熱鬧,也入得清靜。“人”的一捺,到中年才得以最終書寫完成,原來以前的任性負氣、年少輕狂,全是“人”的那“一撇”在作怪,“一撇”離了“一捺”的支撐,所以孤立無援、輕飄發虛,步子不穩。
步入中年,從不惑開始,我找尋生活的真相,對生命鄭重地頂禮膜拜,褪去被物質包裹的硬痂,與心靈進行深度訪問。我喜歡上了中年的恬淡自適,我喜歡上了中年享受生活的那種癡迷,我喜歡上了中年邊看風景邊垂淚的感傷,我喜歡上了中年承上啟下的生命力量。
美國作家沃爾特在《人生40才開始》里這樣說:40歲是令人羨慕的年齡,40歲之后的工作將變得輕松而愉快,娛樂將變得越來越豐富,時間也越來越充裕,閑暇的時光也延長了。所以說,人到中年,好日子才漸次展開,才有了真正屬于自己的聲音。許多想做而未做的事情,現在可以去實現了。物質的基礎已經竣工,中年該是實現人生夢想、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中年的風景,不是顧影自憐的感喟衰老,而是老且益壯的達觀坦蕩,好好愛自己,從中年開始;真正懂得生活享受生活,亦從中年開始。中年的我們,眼界開闊,胸襟寬容,灑脫地拋開名利的枷鎖,欣欣然關注于心靈的快樂如何激蕩潮涌,在“濃睡不消殘酒”時,喜看中年海棠的“綠肥紅瘦”。
作者簡介:畢雪琳,女,生于1972年8月,祖籍安徽當涂,現居山西大同,在太原局大同電務段工作,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發表散文詩歌24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