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
無論是唐宋時代,還是元明清和民國時代,麗江都是南來北往的茶馬古道的大驛站。
從地域環境看,麗江正位于滇、藏、川的交接點上,“踞全滇之上游,通巴蜀之要塞”,“外控蕃藏,內敝滇西”,“自內地入藏,必以麗江為正路”,所以,麗江歷來是這一區域經濟文化交流走廊的重要關口。歷史上的滇藏川貿易,及宗教、民族文化等等的交流都在這里匯集。又由于這一區域特殊的自然條件,舟車基本難以通行,騾馬就成為這一區域最突出的運輸工具,馬幫是這一帶主要運輸方式。麗江古城的形成就直接與她的集市地位,與馬幫的活動有關。
清代的《乾隆麗江府志略》就對麗江的街市和馬幫活動有清楚記載:麗江府大研市“在府城西關外大研里,湫隘囂塵,環市列肆。日中為市,名曰坐街,午聚酉散,無日不集,四方男婦偕來,商賈小販、中甸者必業于此,以便雇腳轉運”。
金沙江臂彎里的麗江城是座讓人無比留戀的古城。它西有獅子山,北有金虹山,背西北而向東南,避開了西北方向來的寒氣,接迎著東南暖風,占盡了地利之便。麗江納西族把古城叫做“鞏本知”,“鞏本”在納西語里是倉廩之地的意思,“知”就是“街子”,也就是集市。由此可知,麗江古城是由道路驛站而逐漸形成的物資集散地,最終人煙輻輳,成為了遠近經濟、政治、文化的中心。
麗江古城的中心是四方街。在這片幾畝大的四方形廣場周圍,聚集了數十家商號和店鋪。形形色色的貨物從四面八方匯集到這里,又從這里流淌到四面八方。從這里越過東干河,翻過獅子山再過拉市海,下鐵架山由龍蟠以平底船渡過金沙江,就是通往西北方向的大雪山的茶馬古道。也有馬幫不向北去中甸,而是直接南下到金沙江第一個大拐彎處的石鼓,經山青水秀的巨甸和維西,沿溫和的瀾滄江河谷,徑直穿行到滇藏交界處的商貿重鎮德欽,進入西藏。東北方向更有路經寧蒗、永寧入四川鹽源、木里,或與雅安、康定相連,或與西昌、樂山、成都相通。往南則是鶴慶、劍川和大理、保山……
因而,麗江古城的形成,尤其是形成它那獨特的格局,就與歷史上的茶馬古道有著密切的關系。它以四方街廣場為中心,街道呈蛛網狀衍生出去,既不規則,也無中軸線,更沒有對稱,而且沒有中國古城都有的那圈城墻。歷史上作為麗江統治者的木氏土司,其府署位于城南一隅,遠離城市中心位置,但它卻處在麗江全城出入外地的關口上。這些說明麗江城的格局與道路是分不開的。
導致麗江成為城市的道路就是有名的茶馬古道。
據《三國志》記載,早在漢、晉時期,納西族先民就同巴蜀漢商交換布、帛和鹽、鐵、畜產品;唐、宋時期麗江與西藏吐蕃及南詔大理國的交往更加頻繁《,云南志·蠻書》中有博易三千二百口大羊的記載,在被譽為納西族百科全書的古老《東巴經》里,也有“‘聰本(藏商老板)馬幫九兄弟,趕著九十九個馱子來”的記述;到了元、明和清初,麗江已形成較大規模的市場,市場上充斥著從各地來的馬幫和本地做生意的“古勞本欣”和趕馬幫走四方的“阮當噸欣”。明代,木氏土司勢力強盛,它攜帶著先進的生產力,不停地向西北藏區擴張,進一步加深了兩地間的聯系。尤其從清初開始,經濟逐漸發達起來的納西族地區與鄰近藏區的物資貿易十分興盛。清嘉靖年間(1796年-1802年),麗江納西族中的“藏客”崛起,開始大規模前往西藏經商,此后越來越多,以專銷內地茶葉、絲綢、銅器皿為主,他們不僅遍布西藏各地,而且進入了尼泊爾、緬甸、印度等國家和地區。
與此同時,西藏及各地的商家也紛紛到麗江設店開號。大批西藏的馬幫將麗江作為進入內地進行貿易的中轉站,而各地的馬幫也將麗江作為進入西藏、印度的中轉站。據《納西族社會歷史調查》的初步統計,抗戰期間每年來往于麗江、西藏、印度等地的馬幫約有2萬5千馱之多!麗江古城一時間沸沸揚揚,熱鬧非凡。這浩浩蕩蕩的馬幫的來往,必然對麗江古城的建筑格局和人們的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
恰好,麗江壩子背風向陽,用水方面,而且城周圍還有大片的開闊地,特別便于放養騾馬,是馬幫滯留和宿營的最佳場所。他們從各個方向、各條道路匯集這里,買賣貨物后又從這里走向新的目的地,于是,古城便漸漸形成了現在這樣以四方街廣場為中心,四周店鋪客棧環繞,有數條道路放射而出的格局。而無數來來往往馬幫那用生鐵打就的馬蹄掌,才將古城用五花石鋪成的道路踩磨得那么光滑。又因為商旅云集,才使得麗江壩子里原本是一些各自相對獨立的村落逐漸聯合成了一座城市。
以前的麗江就形成了圍繞馬幫運輸的產業鏈,只要馬幫需要什么,那時的麗江都有了相應的行業:在麗江直通永勝的梓里一線,直通中甸、寧蒗的白沙一線,直通鶴慶的木家橋一線,都有難以計數的旅馬店;像打制馬掌馬釘,縫制馬墊,做皮條等等,應有盡有;幾乎大部分的麗江人都在從事與馬幫有關的勞作,即使是家庭主婦,也會在家里養上一兩匹母馬,與毛驢交配,以便生養小騾子出售,或養大了就由家里男人趕著上路;歷來就有名的一年兩度的麗江騾馬大會更是熱鬧非凡,尤其是7月騾馬會特別的熙攘活躍,每次會期都有幾千頭騾馬上市。茶馬古道馬幫的興盛為麗江人的生活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繁榮。
現在,只有一些老人還記得那時的情景,也有些學者文人用文字記下了一些當時的情況。奧地利裔的美國學者和探險家洛克先生也用他的相機拍下了幾個畫面。當然,許多當年的痕跡意外地遺留了下來,那曾做過店鋪的木板房屋,那被無數馬幫踩踏得光滑鑒人的石板路,古城那奇特的放射形格局,最近幾年才開始蕭條的騾馬會,使我們在今天來想見那一番光景還不至于太困難。